在億伶第七或第八次向四周瞭望時,突然看到門山通往這邊的那條崎嶇小道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白點,那個白點在灰色的山石間非常顯眼。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便用力眨了眨,發(fā)現(xiàn)確實有一個白色小點在慢慢移動。確實沒有錯,那個白色瓷白瓷白,待再近了一些,能分辨出是一個人形,原來那是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億伶的心便劇烈跳動起來了。
億伶就感覺眼前如遮住燈光的幕布突然撕裂出一道裂縫,從裂縫中透露出的光是如此地耀眼刺目,這是生的亮光。于是她使勁地朝著白袍男子揮手,只揮得胳膊都酸軟了,白袍男子也沒有看見。待男子走得再近一些,億伶又努力舉起手臂再次揮舞,口中也焦急地喊叫起來:哎!哎!白袍男子終是看見了她,明顯加快了腳步。直到他漸漸走近,億伶看清原來是一位身穿白袍、頭戴白巾,臉型俊朗的年輕男子。
“這位公子似是身體不適?是需要我相助嗎?”白袍男子臨近跟前看到柳韻之的情形時問。
“是呀是呀,公子這是到哪里去?如能對我們施以援手自然是感激不盡?!眱|伶道。
“哦?!卑着勰凶用靼琢耍拔乙角胺饺ヒ娨晃缓糜?。”
“前方道路不通的。”億伶說。
“是么?如此說來我是走錯了路了?!蹦凶拥馈?p> “再往前去已無道路,公子定是走錯了。如果公子折返時愿意相助于我們,定是感激涕零。”億伶懇請男子。
“如此我也要返回的。這位公子病得厲害,我來背他回去吧?!卑着勰凶討?yīng)允了她。
于是在白袍男子的相助下她們開始向門山外走去。白袍男子身材修長,沒想到體力居然非常之好,他背著柳韻之竟毫不費(fèi)力,一氣能走出十幾里。在中途經(jīng)過幾次休息后,她們終于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門山前的那個山洞里。三人在山洞中歇息了一晚,第二天白袍男子不忍將她二人遺棄,竟主動提出繼續(xù)攜送柳韻之返回。如此白袍男子將柳韻之一路背在背上,直到將他送回到嫣桃源才在億伶的千恩萬謝中離去。
柳韻之昏睡了整整兩天才清醒過來。在這兩天里,他一直處在渾渾沌沌的模糊意識里,雖然眼睜不開,但偶爾大腦也會清晰,可以聽到億伶在身邊走動照顧,或在無人時輕輕哭泣。他就為此而無比內(nèi)疚,內(nèi)疚億伶的這份深情付出,恐怕自己是無法回報了。但更多的時候又處于夢中,在夢里,他常常和綰桃在一起,他不止一次地看到綰桃站在平鎏山的入口,她站在白得刺眼的雪野里,身著粉紅衣衫更顯得清純可人,輕風(fēng)一吹,她的秀發(fā)就隨著衣擺輕輕飄動。她有時微笑著對他招手,說,韻之你怎么來了?跟我一起上平鎏山吧!有時又安靜地看著她,眼神中充滿愛憐,說,韻之你冷嗎?平鎏山確是太過寒冷了,你還是回吧!柳韻之就對她說:不冷不冷,我跟你一起去!但她卻沒有聽見,輕輕轉(zhuǎn)過身就要離去。柳韻之焦急地大聲說:我不冷!可以來的!我可以來的!綰桃仍然沒有聽見他的叫喊,纖纖身影就慢慢消失在皚皚白雪里。柳韻之用出最大的力氣對著她離開的方向喊:不冷!不冷!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卻突然一下子從榻上坐起了。
億伶正在他榻邊暗暗抹淚,被他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接下來便破涕而笑了。她伸出雙手扳住柳韻之肩膀,睜大眼睛盯了他一陣,驚喜地不停問:韻之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嗎?你真的醒了嗎?邊說邊把他緊緊抱住,就再也不愿松開,仿佛害怕一撒手,柳韻之就會再次昏睡過去一樣。
第二天午后,柳韻之感覺已基本恢復(fù)了體力,除了頭偶爾會暈眩外已沒有大礙。億伶說,你許久未動,應(yīng)該出去走走的。柳韻之想想也是,便希望出去再看看桃花源的午后景色,嗅一嗅風(fēng)中那醉人心脾的甜潤氣味,于他而言,桃花源的一風(fēng)一云,一雨一水均是自然天成;一草一木,一鳥一蟲都是絕世美景。于是億伶牽著他慢慢向外走去。外面太陽已經(jīng)偏西,散發(fā)出的光線就柔軟了許多,色彩也多了一份橙紅,將天空中的云彩涂得有些嬌艷,映出遠(yuǎn)近一片片的粉紅桃林和金黃稻穗。唉,景色仍是那樣的美。
“真美!”柳韻之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景象,若能永遠(yuǎn)這樣該多好!”說完他便慢慢向桃林走去。
待走到林邊,他抬起頭,滿懷期待地將要仔細(xì)欣賞那些形狀規(guī)整卻姿態(tài)各異的花朵,這些嬌美的彩色精靈,便是他百看不厭的人間尤物。可是他卻突然愣住了。
“為何會這樣?”他看著面前毫無生氣幾欲枯萎的花瓣問道。
億伶的眉頭緊鎖起來:“唉,自桃源鑒遺失后,桃花源已沒有下過一場雨了。這些花,還有那些農(nóng)物,都要枯萎了?!?p> 柳韻之順著億伶的目光看去,不遠(yuǎn)處的稻谷也都垂伏得厲害。于是他緊走幾步,到稻田邊蹲下身細(xì)細(xì)察看,發(fā)現(xiàn)田中已經(jīng)干涸,稻穗都近乎倒伏了。
“這,這如何是好?”柳韻之焦急起來,站起身時突然頭頂一陣暈眩幾近跌倒。
億伶趕緊一把攙住她,連忙說:“不要焦急不要焦急,你還是先回去休息為好。”
兩人便折返回去。柳韻之如何不焦急呢?桃花源這態(tài)勢,眼看是要衰頹了。這是自己夢魅以求苦苦尋找了幾載的夢中圣地,他已然是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園了,又如何能眼看著它就這么頹敗呢?再說,這一切是由于桃源鑒而起,而他也一直為桃源鑒的丟失在深深自責(zé)。是的,雖然他也說不出自己為何而自責(zé),但他擺脫不掉這感覺。
于是在踏進(jìn)嫣桃源主院門時他感覺頭暈稍稍緩了一些,便急不可奈地去尋嫣桃源主。他趕到大堂沒有看見嫣桃源主,尋到他的臥房也沒有見到蹤影,最后在后廂雜物房找到了。嫣桃源主正從里面走出來,手里捧著一個缺少一塊木板的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