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國尚慶府,西引大街,周朝行館。鐘鼓齊鳴,觥籌交錯。
消息靈通的大周水師將佐們,紛紛從海東國最大的福山港趕來此處,為洪福齊天,死里逃生來到海東國的晉王殿下祝酒壓驚,接風洗塵,場面好不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周打了勝仗,正在進行請功酒會呢。據(jù)說,明天,連海東國主也要略作地主之誼,宴請晉王。
看著晉王和匆匆趕來的水師將佐們談笑風生,妙語連珠,甚至開起了葷笑話,獨孤芷皺起了眉頭。晉王和她解釋過,大敗之后需要安撫人心,需要讓水師將領們放心,但是看著席間漸漸放浪形骸的眾人,獨孤芷不由得心中煩悶,和晉王點頭示意之后,離席而出。
當然,雖然晉王依舊給獨孤芷制備了一身玄甲,覆面頭盔,掩蓋了她作為女子的身份??墒亲鳛檎葧x王突圍而出的功臣,她依舊是席間矚目的焦點。眼下見她離席,眾人不免有些驚訝。倒是晉王笑著埋怨:“別理他了,我這侍衛(wèi),就是成天緊張過頭,都到這兒了還要出去巡視守衛(wèi),掃我的興致?!?p> “晉王殿下有這樣忠勇的侍衛(wèi),我們可是羨慕還來不及呢。”水軍將領們當然不會誤解晉王的真意。說到底,人家是把晉王從絕地里救出來的大功臣,誰是共患難,誰是錦上添花,晉王能心里沒數(shù)?
“安不忘憂,危身奉上,頗有古人風范。正是晉王德高望重,方才有此等忠心不二之臣?!贝骱懏吘故撬姶髮?,這馬屁拍得也是見縫插針,靈巧得很。
“哪里,老夫敗軍之將,撐不起諸位的謬贊啊?!睍x王抿了一口酒,搖搖頭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晉王殿下切莫過度傷懷,戰(zhàn)后河北諸郡諸事繁雜,尚需要晉王殿下坐鎮(zhèn)。您且放寬心,好好修養(yǎng)一番,待見過海東國主之后,便要從水路返回中原,那時還有得忙呢?!贝骱懪e杯相邀,說道。
晉王笑著點了點頭。當然,此間眾人,包括晉王,都知道戴海瀾方才所說,皆為謊言。畢竟,晉王掛帥,擁眾十萬征討蠻夷,結果失名帥、覆精銳、三軍盡墨,匹馬不還,只剩下自己一人獨棄三軍,倉皇逃竄,喪盡大周威名,使天子蒙羞,百姓哀嘆。哪怕是他身為宗室長者,性命無憂,也斷然不可能繼續(xù)持節(jié)河北,鎮(zhèn)守一方了。
這也是為什么這些水軍將領們如此殷勤,在客地招待剛剛逃出生天的晉王。一來是為了替晉王解憂,排解戰(zhàn)敗的苦悶。另一方面,自然也是為了讓晉王多說些自己的好話。畢竟,戰(zhàn)局變化實在太快,讓水軍諸將始料未及,之前還是智珠在握占盡上風,轉眼間竟全軍覆滅,音信斷絕。此前水師陸師還有些齟齬,現(xiàn)在陸師覆滅,水師保全。這種情況,往壞了說是門戶自重,坐觀成?。煌昧苏f,是止損有道,敗局之后穩(wěn)住陣腳。這如何解釋,晉王自然有莫大的影響力。
當然,對于水軍諸將的這些心思,晉王明白,也樂意做這個順水人情。畢竟,晉王眼下的安全,以及之后的返回中原,都需要仰仗水軍。這也無怪于席間氣氛如此熱烈,雙方達成一致,自然賓主盡歡。
可就在這時,守門軍士匆匆來報:“晉王殿下,行館外面,有人自稱陳翔,說是逃亡路上曾為您殿后,現(xiàn)在過來尋您?!?p> 晉王精神一振,問道:“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來的?”
“就他一人。”軍士回答。晉王微微嘆了一口氣。
“那就帶他進來?”軍士又問道。
“不不不。”晉王想是想到了什么,連忙擺手。
“把他趕出去?”
“不,那也別。你就告訴他,晉王不在,無法核實。給他安排附近的館驛好生休息,等待消息便是了?!睍x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那軍士應諾而去。
“軍中將士,確實呆板了些,沒有機靈勁,還必須得一板一眼的把話說透給他。讓晉王見笑了?!贝骱懴霂蜁x王扯開話題,隨口解釋道。
“無妨,無妨?!睍x王有些心緒不寧,突然問道:“怎么好像人人都知道,我來了海東,就在這兒啊?!?p> “多半是海東貴人里面走漏了消息吧。畢竟邊陲小國,沒見過世面,就是喜歡大驚小怪,四處吹噓。您能來海東,想必樂壞了他們?!贝骱憦娜莸卣f道。
看到晉王似乎接受了說法,戴海瀾心中松了一口氣。其實,宣傳晉王就在海東,是他的主意。畢竟晉王作為征東大軍名義上的統(tǒng)帥,他的存亡,還是有很重要的象征意義的。晉王活著,那肅慎人就算不上取得了“全勝”,東征的將士,也不用背上“使主帥陣亡”這樣的重罪,也能避免大周的軍威一路挫傷到谷底。所以,為了大局計,肯定得大肆宣揚晉王已經(jīng)逃生的消息。只是,晉王自己對此倒是諱莫如深,仿佛更希望沒人知道自己已經(jīng)逃到了海東??雌饋砩旅C慎人會對他窮追不舍,一路追過來。
看來,這件事情自己的手尾要做得更干凈些,戴海瀾心里思忖著。
這時,方才那位軍士慌慌張張地聲音在門外響起:“你們不能進去,不能進去?!闭f話間,一道人影砸了來,正是方才來通報的守門軍士。水軍眾將悚然而立,按劍待發(fā)。
只見當先一人,身著玄甲,正是全副武裝的獨孤芷。只見她手持一塊漢白玉腰牌,上面刻著八個字——“震雷赫音,懼以修省”。敷面甲里,唯一露出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晉王,一動不動。
晉王一拍大腿。哎呦,怎么就這么巧,正好這時候自己女兒離席散心去了。本來她就對自己不肯借兵有意見,一見到陳翔,更加不會坐視不管了。而以她的本事,又有誰能阻攔得了她。她又拿出了這塊我送給她的腰牌,這可不是之前開玩笑的時候,我的乖女兒真生氣了。
這塊腰牌,是先帝在時賜予晉王這位長輩的。晉王單名一個“震”字,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先帝借易經(jīng)之理,也是隱晦的勉勵和勸諫晉王。其中原委,倒也不算什么機密。此時此刻,亮出這塊腰牌,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就在這時,陳翔也走了進來,只見他形容憔悴,狼狽落魄,環(huán)視了一眼場中。金杯玉盞,美酒佳肴,將佐云集,樂師成行。陳翔拱手,從左到右,一點點轉動身體,讓視線一個一個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將佐,懾人目光讓人心悸。最后,陳翔收回目光,直視晉王。
晉王咽了咽口水,習慣性地假笑,張口想要說些什么。
“撲通”,陳翔跪倒在地,打斷了晉王的話頭。
這一聲,恍然間,猶如震雷。
平凡之狐貍
我回來了,前幾天沒更不好意思。加班確實是個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