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焰立即轉身。走到天臺另一側,看四下無人。
于是他直接跳了下去。
落到樓下的綠化帶里,被幾叢樹遮住了。雙腳陷阱泥土中,把鞋子弄臟了。這時候快到早上九點,小區(qū)里上班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這棟樓又在小區(qū)外側,于是路上也沒人瞧見他“掉”下來。
他快步走、足下生風。用了十幾秒鐘回到門口的保衛(wèi)室,抬手敲窗:“老溫,車借我用用?!?p> 之前和他說話的保安正在對付三碗面——吃掉了兩碗正在喝第三碗的湯。瞧見李清焰臉色嚴肅就什么都沒說,趕緊從衣兜里摸出鑰匙:“小李主任這是有急事啊。”
李清焰看一眼那鑰匙:“不是這個?!?p> “我就是騎這個來的呀?!崩蠝靥滞Pl(wèi)室西側一排電動車那兒一指,“就那臺黑的。”
那是一輛摩托車,純黑色。模樣漂亮,但像是改裝的。
但李清焰也抬手一指:“我說的是那個。”
他指的是摩托車旁邊的一輛電動車??雌饋硐袷莻€女式車,粉紅色。該是停了有幾天,車座上落了一層薄灰。
老溫嘻嘻笑起來:“李主任,您騎這個有失身份哪……”
“別廢話,弄不壞你的寶貝?!崩钋逖嬉簧焓?,“拿來?!?p> 老溫哭喪了臉。可還是從褲兜里摸出另一把鑰匙:“李主任你可千萬小心哪——”
李清焰抓了鑰匙快步走過去,將電動車推出來。想了想又拿了一邊摩托車把手上掛著的頭盔給自己套上,放下面罩。
這輛車看起來像女式車,但實際上車體要略寬一些、大一些。
然后他跨坐在車上、插入鑰匙。往左扭三圈、往右扭三圈,發(fā)動。
小區(qū)門口忽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電動車的排氣管——本不該有這東西——噴吐出濃重的黑煙。仿佛一頭正在沉睡的母獸被忽然喚醒、發(fā)出低吼,這輛“電動車”載著并腿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上面的李清焰,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猛地躥了出去!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路上車流量很大。但李清焰座下的電動車像是一匹發(fā)瘋的小母馬,以可怕的速度在車輛之間穿梭、恰到好處地規(guī)避紅燈,只用五分鐘就穿過兩條街。
實際上這玩意兒完全不是電動車,而是改裝了的大馬力摩托車。
小區(qū)保安老溫是個妖族,真身是馬。運氣好,找了個同種的媳婦,于是生下三個小崽子。結果運氣更好,三個小崽子都開了靈智。然而妖族誕下的開了靈智的后代仍是獸形,想要化人身還得等指標。
李清焰來紅陽社區(qū)之前老溫就等了三年,等他到了又等了一年整。然而家里三個小的體型大,只好托在社區(qū)的育幼班。按著國家的政策,這種多胎多靈智的妖族幼兒每五年只能有一個化人形的名額。余下的,倘若同意送到福利處,就有一次性的經(jīng)濟補助。
然而老溫性子很倔,打算等上個十五年把三個孩子都養(yǎng)成“人”。這么一來,就得個人承擔孩子在育幼班的費用了——還是三份。
他做保安賺不到這些錢。好在自己有手藝,就給人改裝車。這一輛是半年前一個人托他改的。結果交了訂金之后人不見了,老溫只好先擱著。
——擱到如今終于能一逞雌威了。
又過五分鐘,李清焰已經(jīng)沖破車流駛上了翠屏路。北山市的修行班在北山濕地公園旁,從前也算是中心五區(qū)之一。但同樣因為市區(qū)南遷,這邊的繁華不復以往。不過另有許多政府機關、社會團體遷了過來,沒叫這里現(xiàn)出頹敗氣象,反倒是比舊時候環(huán)境更好、更宜居了。
翠屏路直通北山濕地公園,可因為近山了,地勢就有起伏。當初修路的時候也有心避開一些自然景觀,于是道路頗為曲折、有高低落差。同時因為這里的住宅區(qū)少,車流量也就小,這條路便成了市里暴走青年團最愛的競技場所了。
所謂暴走青年團,就是由一群十七八歲、迷戀大馬力機車的半大孩子組成的。這群年輕人最喜歡戴著頭盔成群結隊在市區(qū)呼嘯而過、你追我趕。不在乎什么上下班高峰,也不在乎什么社會公共秩序。過去三年間有六個該團的騎士因為事故而死,幾乎都沒留下全尸。
可這些孩子卻因此更覺得刺激,愈發(fā)囂張了。
說到底,在如今這樣的年月,尋常人、尤其是十七八歲的孩子,玩不起這種從亞美利加進口的鋼鐵坐騎。暴走團的年輕人家中非富即貴,礙于他們的背景,執(zhí)法部門也一直沒法子祭出雷霆手段。
李清焰行過一條岔路的時候,遭遇了這些人。
七八個穿黑色皮衣皮褲、戴黑色頭盔的“騎士”駕駛鋼鐵坐騎轟鳴著從岔路沖出來。但車速并不高,只在路中間晃蕩。路上的汽車也不密集,車與車之間的空隙很大。于是他們跑到車流中間秀車技,嬉笑聲在轟鳴中仍隱約可聞。
常在這條路上開車的都知道這些惹不起的暴走青年,大部分放緩車速等他們過去,于是李清焰也略等了一會兒。
他覺得鄧弗里不對勁兒,想要去看??稍诼飞弦褲u漸想明白一件事——這人如果想要對楊桃下殺手,不會自己跑來街道辦帶她走。他之前在楊桃手心兒寫的那個“勤”字用了些靈力,因而他一路追過來時,能感應得到自己極微弱的靈力殘留。
鄧弗里走的的確是這條路。他的確是在往修行班去的。
這叫他略放了心。
然而暴走青年們今天似乎興致極佳,一直低速在路中間盤桓不去。后面一輛車不耐煩鳴笛想要超過去,騎士們覺得尊嚴被侵犯,就群起去攔那輛車。車主顯然也曉得他們的身份,有再多火氣也只能按捺,只好又將速度降下來。
可大多數(shù)年輕人的通病是不曉得“得饒人處且饒人”。兩三個騎士不依不饒,駛到車邊同車里的人挑釁,似乎還想要再“玩”得久一些。
李清焰嘆了口氣。于是粉色電動車加速、避開前方四五輛小轎車,瞅著一個空隙,從一位騎士身邊穿過去了。
——騎士們被一個戴著福字頭盔、穿白襯衫黑西褲、坐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用一輛女式“電動車”超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