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沒頭沒腦。楊桃一愣:“……?。俊?p> 鄧弗里還是笑著看她:“但是別擔(dān)心。我走之前一定給你的事情做個交代——我答應(yīng)過李清焰,還在職的時候一定會確保你的安全?!?p> 楊桃不知該怎么接他的話,只好“嗯”了一聲,笑笑。
這時兩人走到一樓的后門,外面是與二號樓之間的庭院。今天仍是陰天,現(xiàn)在天光黯淡下來倒是可以瞧見極遠(yuǎn)處有一抹紅霞——但那不是正常的晚霞,而是被荒原上的火光映亮的。
楊桃多看了一眼,鄧弗里就停下腳步:“我們出去看看?”
“啊……還是不要吧?!睏钐艺f,“我們不是只能在一棟里面活動嗎?”
“是一棟里的警衛(wèi)只能在這兒活動。我們是調(diào)派來的,沒那些限制。走吧?!编嚫ダ锿崎_門,“聽說過這里的超巨型機吧?之前用這東西模擬過修士體內(nèi)的靈力流轉(zhuǎn),聽說取得了不少成果。據(jù)說將來還打算用它來模擬祖魂和荒魂,和我的研究也有點兒關(guān)聯(lián)。咱們近水樓臺,先瞧瞧去?!?p> 他說了這話就推開門,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楊桃略猶豫一會兒,堅決地說:“不?!?p> 因為她注意到鄧弗里雖然是“輕輕”地推開門,但與此同時那門外有一把鎖落在了地上,隨后是一條鐵鏈也嘩啦啦地落了。這意味著后門本是從外面被臨時鎖上的,鄧弗里不知用什么法子強行將它打開了。
鄧弗里并未因為她的拒絕而生氣,仍微笑:“普通的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大概都會聽話跟我走出去,你倒沒有。你知道嗎,咱們雖然只相處了幾天,可我已經(jīng)看出來你這種很獨特的性格了——在你們這些本土人身上不常見?!?p> 楊桃深吸一口氣、退后一步:“鄧?yán)蠋?,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p> “好?!编嚫ダ镎f,“想回就回吧?!?p> 楊桃立即轉(zhuǎn)身走??蛇@時候發(fā)現(xiàn)身后不見了。
這是指身后的地面、建筑、乃至整個世界都沒了,看起來像是在網(wǎng)絡(luò)游戲里走出了地圖的邊界——眼前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這黑暗好像一堵墻,又仿佛另一個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眼前的未知空間。
她變了臉色,在原地愣一會兒,又轉(zhuǎn)了身:“鄧?yán)蠋?,你這是做什么?”
“來。邊走邊說吧?!编嚫ダ镒叱鲩T去,“我在你身上施了個小法術(shù)。不是你身邊的世界改變了,而是你的認(rèn)知改變了。但別不當(dāng)回事兒——你真走到身后的黑暗里,你的頭腦和身體都會告訴你,你是真走到虛空里去了?!?p> “然后會覺得冷、痛。這種感覺是你自己的,但足夠叫你心臟停跳頭腦發(fā)瘋。”鄧弗里轉(zhuǎn)頭看她一眼,“可我答應(yīng)了李清焰確保你的安全。而且我自己也想弄清楚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所以你現(xiàn)在還不能有事?!?p> 楊桃覺得身上有些發(fā)涼。不是因為這會兒天色已經(jīng)愈發(fā)黑暗、溫度也降低了,而是意識到她的這位“鄧?yán)蠋煛惫挥袉栴}。要么也是來殺她的,要么,就是和那些人一伙兒的。
但她清楚——就同十多天前坐在那輛老爺車?yán)?、坐在李清焰身邊時一樣清楚——自己現(xiàn)在沒有反抗他的能力。她是個無靈者……連個下七級都不是。在修行人的術(shù)法面前宛若待宰羔羊,沒有一丁點兒的發(fā)言權(quán)。
她多么痛恨這種感覺,這種生而的不平等!
于是她只能飛快地喘息兩次,努力試著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然后咬牙邁開步子:“……你就是要殺我的人嗎?”
“之前是吧?!编嚫ダ镫S意地說,“要殺你的人挺多,我算是其中之一。后來遇著李清焰,計劃改變了。其實吧,楊桃同學(xué),比起要殺死你,我更想弄清楚為什么要殺你?!?p> 他邊說邊走,瞥了楊桃一眼:“你好像不是很怕?!?p> 楊桃跟著他走,落后半步。聽了這句話冷冰冰地說:“怕又能怎么樣呢。我從前會怕,可是李清焰帶我來城里的路上,見到他殺死很多荒原上的妖魔,我就不那么怕了?!?p> 鄧弗里微笑:“想提醒我他在保護(hù)你嗎?就眼下的局勢看沒什么用。李清焰是個厲害人物,但這里很快會來很多更厲害的人物。我不是他的對手,他也不會是那些人的對手?!?p> 他說到這里又嘆氣:“看到你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叫我愈發(fā)肯定你不是個尋常人。普通的小姑娘沒你這樣的頭腦和心理素質(zhì)。我把你從他身邊帶回到進(jìn)修班的這幾天,一直想找到你的異常之處在哪兒??傻浆F(xiàn)在什么也都沒找到——楊桃同學(xué),既然現(xiàn)在我對你說了實話,你可不可以也對我說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這是楊桃第一次聽到有人以隨意又冷漠的語氣談?wù)撍纳馈?蓻]有想象得那么恐懼——這十幾天的生活已經(jīng)給她做了足夠多的心理建設(shè),令她知道自己隨時身處危險之中。到如今敵人真的出現(xiàn)在身邊了,她倒莫名其妙地覺得稍稍安了心。
至少用不著再時時刻刻提防可能發(fā)生的“意外”了。
其實眼下她覺得身體有一種無力感——大概類似羔羊在面對猛虎時的那種感覺吧。明知絕無反抗的力量,因此想在恐懼的支配下放棄抵抗、癱坐在地??伤奶煨粤钏龥]法兒做出這種事來,于是深吸一口氣,故作鎮(zhèn)定地說:“我覺得鄧?yán)蠋熤辽僭撓雀嬖V我是誰叫你來殺死我,然后我才能想一想為什么?!?p> 鄧弗里想了想:“這個,嗯,這個可以談一談。這件事兒說起來也是很有趣的。”
“事情是這樣——亞美利加政府在進(jìn)行一項計劃。這項計劃如果成功,據(jù)說可以扭轉(zhuǎn)妖族在修行方面的劣勢。為了達(dá)成這個計劃,他們得知道有關(guān)赫爾辛基大爆炸的內(nèi)情。為了知道那次大爆炸的內(nèi)情呢,又需要在北山做一些工作?!?p> “在這兒做什么工作他們就不肯說了——反正肯定不是殺死裴伯魯這么簡單。又說,為了叫這件事成功,得殺死你。”
“你這樣一個看起來沒有什么異常之處的女孩子、可能對這項大計劃造成重要影響這件事本身就已經(jīng)夠離奇的了??筛x奇的是,‘殺死楊桃’這個命令也是含糊不清的。你知道嗎,命令里并沒有說明你的名字,而是說除掉‘在2018年10月1日下午三點鐘左右、出現(xiàn)在北山市城郊五四農(nóng)場正門附近的女性’——那時候你就在那兒出現(xiàn)了,正好被李清焰弄上他的車?!?p> 楊桃愣住了。她沒料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眼下鄧弗里顯然不是在騙她。
這時兩人走到二號樓的正門,楊桃注意到門口的守衛(wèi)不見了——一個多小時之前在樓上看二號樓的時候,門前是有四個警衛(wèi)執(zhí)勤的。
“可實際上命令本身也沒有說殺死你。用詞不是‘kill’,而是‘dispose’。前者是殺死,后者的意思就很曖昧了——處理、處置。但我們這行兒一般是理解為殺死、清除的?!编嚫ダ镌谡T處停住腳步,楊桃也只好站下。
聽到他繼續(xù)說:“促進(jìn)會、世界樹、克拉肯,都參與了這件事,也都從不同渠道接到了這個指示。如果指示再明確一些,你早就不在人世了。但就因為這個指示模棱兩可,而且還有另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布置,所以你才能活到現(xiàn)在?!?p> “你想,指示里的那個女性身份被確認(rèn)了——是個農(nóng)場里的普通女孩子,甚至連修行人都不是。又被李清焰帶進(jìn)北山城,李清焰這人本身也難纏。那么誰會樂意冒著打草驚蛇的危險,一定要殺死你呢?況且還有大把更危險的情況要去處置。”
“所以說這件事就一直拖到現(xiàn)在、到了我這兒。我和促進(jìn)會、克拉肯的人不同。他們和亞美利加合作,是為了得到別的利益?;蛘邽榱素敻换蛘邽榱藱?quán)力或者為了理念。但我們世界樹這邊,追求的是亞美利加也在追求的東西——起源的秘密?!?p> “因此呢,我想搞清楚為什么。我的直覺告訴我在一大堆清晰明確的指令當(dāng)中忽然出現(xiàn)一條這樣模棱兩可的……一定意味著這東西才是最重要的??上н@么多天我沒找到自己想要信息。再過上二十分鐘,我們的行動就要開始了?!编嚫ダ镙p嘆一口氣,“到那時候,我就不再是進(jìn)修班的教習(xí),你也不是我的學(xué)生,我也就不會遵守對李清焰的承諾了。”
“為保證計劃順利實施無差錯,我不得不在最后一刻取你的性命。所以呢,楊桃同學(xué),你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上——說出你的秘密,叫我權(quán)衡一下。也許我并不用殺死你、而僅僅限制你的行動就可以呢?”
楊桃沉默了三秒鐘:“我不知道?!?p> 鄧弗里盯著她:“你要知道,如果你給我的是這個回答,那么我只好殺死你。這種辦法太簡單粗暴,不是我的首選。否則我不會浪費這么多天的時間。”
楊桃抹了一下眼睛:“我真的不知道?!?p> 在這一刻她想哭。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另一種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緒——別人要殺她,可殺她的人不知道為什么?,F(xiàn)在逼問她,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然而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等待接受結(jié)果。
這太委屈、太恥辱了。她剛才還覺得自己肩負(fù)某種使命……可是那種使命到底是什么???
沁紙花青
天氣冷了,我的鼻炎又發(fā)作了,很難受。今天就少更了點,還更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