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沉浮誰主
接案子的是順天府尹吳令休,他立刻傳來瑞六詢問,可瑞六一口咬定,新一娘一就是自己的女兒!
但是文濤的狀子說得清清楚楚:新一娘一瑞小一姐的兩眼正中間,長了一顆朱砂痣,算命的說這顆痣叫“眉里珠”,是天生的貴夫人命。不幸的是,文家和瑞家結(jié)親后,瑞六因受鰲拜之累,下了大獄??吹饺鸺覕÷淞耍募揖拖牖诨?,但文濤死活不肯答應(yīng),最終還是和瑞小一姐結(jié)了婚。奇怪的是:瑞小一姐過門時帶的不是從小跟著的仆婦金花,卻是一個丫環(huán)叫寶珠。更令人震驚的是:文濤發(fā)現(xiàn)瑞小一姐的“眉里珠”是用朱筆畫出來的!文濤十二歲的時候去過瑞府,見過瑞小一姐一面。六年多過去,這嫁過來的新一娘一子模樣雖沒大改,但從前的滿腹才情卻不見了。文濤越想疑點越多,于是認(rèn)定岳家玩了掉包計,嫁過來的根本不是瑞小一姐!
因只有一面之詞,順天府尹吳令休也只好不了了之。
文濤悶悶不樂地回到家里,穿過花園時他隨手撥開茂密的枝葉,只覺得手背刺痛了一下,見一只朱紅色的小蟲子叮在手背上,他順手甩掉蟲子,身后卻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老爺?shù)鹊?!”文濤一回頭,卻是陪嫁過來的丫頭寶珠。寶珠裊裊婷婷跑過來,見文濤被蟲咬,臉色大變,顧不得解釋,抓住文濤的手,一吮一吸起那個流血的傷口來!
好半天,寶珠才停了下來,她抬起頭,一邊擦去嘴角的血跡,一邊說:“放了血就不會有事了,好險!”
文濤覺得甚是奇怪,苦笑著說:“不就是一個小蟲子嘛,你干嗎這么緊張?”
寶珠搖搖頭,眼眶忽然紅了:“老爺有所不知,我和親一娘一原先都被這紅蟲子咬過,我僥幸活命,可我一娘一卻中毒死了。”
有了這次接觸,文濤開始注意起寶珠,這寶珠雖是個漢女丫環(huán),卻是瑞小一姐從小的伴讀,兩人的感情很親密。寶珠雖說相貌有些丑,卻能詩能畫,善解人意,把文家老老少少都伺候得很周到。不久文濤有意收她做妾,瑞小一姐倒是沒反對,可老夫人說自古賢妻美妾,寶珠一性一格沒的說,就是模樣不行。
朱虱案
文濤和瑞家的來往本來不多,經(jīng)過上次對簿公堂的事后更不走動了,可這一天瑞家卻來人稟告,說瑞小一姐的繼母死了,而且死狀奇特,已經(jīng)上報順天府了。
文濤夫妻趕緊帶著寶珠奔喪,正好碰到吳令休來辦案。此刻,那老夫人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皮膚紫黑潰爛,看著說不出的可怕。屋子里到處是郁郁蔥蔥的花草,花香撲鼻。
吳令休詢問老夫人發(fā)病的經(jīng)過。瑞六悲傷地說:“兩天前她讓一種紅蟲子咬了,開始說是身上痛癢,后來找了郎中過來開藥,誰想藥還沒吃完,人就不行了!”
吳令休皺緊了眉頭,說:“這樣的情形我見過,起因是一種叫朱虱的小蟲子。這種蟲子聞香就撲,你這屋里到處是香花,自然容易招蟲子??杀恢焓麊拭娜藚s極少,你夫人死得有點不同尋常?!?p> 瑞六忽然跪下來磕頭:“大人,我第一個夫人也是這樣死的,我和女兒也被這蟲咬過。不知為何單單我家人一愛一招惹這蟲子?還請大人明斷??!”
吳令休也在奇怪,這時,寶珠指著老夫人的臉一聲尖叫,原來從老夫人的耳朵里爬出一只朱虱!吳令休心里一凜,隔著手帕輕輕捉住它,仔細(xì)一看,暗自心驚,這只朱虱看上去肥碩健壯,比平常的蟲子大了三四倍,難怪毒一性一這么強(qiáng)烈!
吳令休想起傳說中朱虱的習(xí)一性一,便要了一根細(xì)針,刺瞎了那只朱虱的雙眼,然后把它放在了地上。那朱虱蒙頭蒙腦地轉(zhuǎn)了一會圈子,就鉆進(jìn)西北的墻角落里。
吳令休跑步來到隔壁房屋,一進(jìn)屋又聞到撲鼻的濃香,還夾雜著微微的酒氣。他緊盯著角落,很快,那只朱虱從墻角冒出了頭,鉆進(jìn)了床角一個種滿紫桂花的大木桶。
吳令休命人把紫桂花拔下來,一股腥臭味立刻撲鼻而來,只見花下埋著一只大個的死海龜,上頭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朱虱,這些小蟲見了光就四處爬起來,眾人驚叫著紛紛閃躲。吳令休笑道:“不用怕,這種蟲子是不會胡亂咬人的!”
吳令休一問才知道,這間屋子主人是瑞家仆婦金花。他一轉(zhuǎn)頭問金花:“這棵紫桂是你種的?”
這時寶珠開口說:“金花喜歡養(yǎng)花,我記得這棵紫桂有十幾年了?!?p> 那金花像是給這陣勢嚇壞了,哆嗦著回答:“紫桂是夫人讓養(yǎng)的。海龜死了,我把它埋在花盆里漚爛了做花肥,我哪知道它會生蟲子?。 边@話聽上去也有理,可吳令休卻一聲冷笑,捻起一只朱虱大聲說道:“這朱虱是腐爛的海物所生,養(yǎng)大以后本身雖有毒一性一,卻也不能致命,尤其不會反噬主人。不過如果用酒泡過,就會變得好勇斗狠,毒一性一也猛烈了數(shù)倍,一旦遇上適合一體質(zhì)的人,就會致人慘死了!你們沒聞到這只朱虱上有酒氣嗎,是因為有人澆花時水里摻了酒!”
一旁的瑞六驚呆了,問道:“那為什么朱虱只咬我夫人?”
吳令休又是一聲冷笑:“你們注意沒有,你夫人的被子上,衣服上,甚至沐浴的大桶里,都熏了紫桂的濃香,這就是朱虱只咬她的原因了!”
瑞六在一旁聽得臉色鐵青,忽然撲上去抓著金花的肩膀搖晃著:“你這個賤人!我先前的夫人也是你害死的,是不是?”
金花忽然尖聲笑起來:“是!鰲拜是害死我全家的大仇人!你跟著他也沒少干壞事,你們還一逼一著我當(dāng)奴才,平日打罵我是家常便飯,我要報仇!哈哈,可惜你和你閨女體質(zhì)不合,咬不死?。 ?p> 說到這,金花忽然轉(zhuǎn)身一指瑞六,對吳令休喊著:“大人,民女有大案報官,別看他家瞞天過海,可我早就發(fā)現(xiàn)疑點了!就是他,他瑞六犯了欺君之罪,他家閨女……”
沒等金花說完,瑞六已經(jīng)撲上去,兩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嚨,金花拼命掙扎,忽然甩動雙手,她袖子里爬出好多朱虱,都爬到了瑞六的身上。一直哭泣的寶珠一聲驚叫,撲上去用帕子撲打那些朱虱。見情況突變,吳令休忙令衙差阻止,可已經(jīng)晚了,瑞六武將出身,手勁何等的大,金花蹬了幾下腳,就伸著舌頭死去了。
案中案
吳令休皺著眉頭,死無對證,金花說的大案是什么?他看看一旁站立不動的瑞小一姐,再看看眼睛哭得紅腫的寶珠,突然喝問道:“姑一娘一,她又不是你親一娘一,你怎么哭得如此傷心?”丫環(huán)寶珠張口就答:“是她把我養(yǎng)大的啊!”
屋里的人都愣了,原來吳令休是用滿語問的,情急之下,寶珠脫口而出的也是滿語,說完才察覺不對,而那瑞六已經(jīng)老臉煞白,跪了下去。
一旁的文濤驚得目瞪口呆,道:“這是怎么回事?”
吳令休呵呵一笑,說道:“文千總,聽老夫給你講一個故事你就明白了……”
早年,有一個姓瑞的滿族貴胄之家,他們有一個獨生女兒,許配給了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夫婿。當(dāng)時滿人剛剛坐穩(wěn)龍廷,對漢人的一切都著迷效仿,貴族男人尤其迷戀女人的小腳。瑞家繼母疼一愛一女兒,在仆婦的蠱惑下一逼一著女兒纏足。
此時一家之主因為犯了事關(guān)在大牢,等到他出獄,女兒的小腳已經(jīng)裹成,女婿家也來要求成親了。一家之主大驚失色,因為清朝開國幾代帝王對裹足害人之風(fēng)深惡痛絕,一再嚴(yán)令禁止本族婦女纏足,當(dāng)今皇上更是幾次下詔,滿人縱容妻女纏足的,父兄要處以極刑……
文濤聽出來了話外音,不由地顫抖著問:“大人的意思是,嫁給我的果然不是我的發(fā)妻?寶珠……寶珠才是?我岳父為了怕裹足的事暴露,才使人代嫁?”
吳令休笑道:“我也只是猜測,你母親一直打算悔婚另娶,這也是你岳父擔(dān)憂懼怕的由來吧。你沒注意嗎?寶珠眉心間有一小塊疤痕,想來是為了瞞天過海,除掉那顆‘眉里珠’落下的了!現(xiàn)在眼看自己的老父親有了危難,做女兒的情急之下,才會暴露父女天一性一?。 ?p> 此刻寶珠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著說出了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