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隔壁老王
近幾年來,凡是利用長假外出旅游的人,都要落入“人滿為患”的旋渦。因為沒有更多的選擇余地,大家只能一邊抱怨、一邊爭先恐后地隨波逐流。我也是一位樂此不疲的“驢友”。
當(dāng)我在傍晚時分闖進這座滇西小鎮(zhèn),最大的難題就是找不到落腳之地。我跑遍了大小旅店,門前清一色地全掛著“客滿”的牌子。眼看天就要黑下來,我走進一家陳舊的茶樓,剛在柜臺旁討得一碗茶,陡然聽到樓上有人說話:“老板,我們要退房?!蔽壹泵ε苌蠘翘?,倉皇喊叫道:“誰要退房?我要住他們的房間!”
兩位一操一京腔的青年拎著背包跟我擦肩而過,其中一個用詭異的眼神瞟了瞟我,甩出一句:“哥們兒,你可真有鐘馗的膽子?!?p> 我哪里顧得上斗嘴?找到了能睡覺的地方才是正事。
然而,我想得太簡單了。客房里共有四張床,那兩位青年離去后,只剩下我和一位長著金魚眼的中年漢子。如此窘迫情形下得到這般寬余的環(huán)境,我暗自慶幸。跟中年漢子簡短地搭訕了幾句,我提議關(guān)燈睡覺。對方很隨和,不過,他那雙金魚眼好像一直在盯著我。為保持體力,我懶得多想,倒頭便睡。
人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是非常奇怪的,許多離奇現(xiàn)象當(dāng)今科學(xué)也無法解釋,譬如,在毫不設(shè)防的睡夢中,當(dāng)某一種物體向你迫近時,你仍然能夠有所感知。半夜時分,迷蒙之間我隱約感覺到身后有個黑影,近在咫尺。盡管我以為那是不真實的夢境,還是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一體,睜開沉重的眼皮——
我看到了什么?
兩個閃著邪惡之光的電燈泡懸掛在我面前。我嚇得一毛一發(fā)倒豎,但馬上又看清了那是中年漢子的一對金魚眼!他沒容我做出驚慌的反應(yīng),便探著脖子對我說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你說,人死后,那靈魂是不是……不肯消散?”
我勃然大怒:“他一媽一的,你是想一逼一我發(fā)瘋嗎?這大半夜的誰有心思跟你談鬼魂的事?”
中年漢子并不理會我的粗口,他舉起食指搖晃著說:“你仔細聽聽,隔壁,有人在哭?!?p> 如果剛才的意外還不足以將我撂倒,可聽他這么一說,我感受到有一張恐怖的大網(wǎng)正向我鋪展開來!中年漢子那暴凸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zhuǎn)動不止,他引導(dǎo)著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側(cè)面的墻壁上。
“嗚嗚……咿,嗚嗚……”
在寂靜的黑暗中,果然有個女人喑啞而悠長的哭聲穿透了墻壁。
仿佛是為了配合這凄慘的哭聲,窗外的樹木忽然掀起一陣喧嘩,似有萬千鬼怪正向小樓撲來。我的心跳登時加劇。中年漢子像是獲得了確鑿的證據(jù),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語:“我沒說錯,人死了,靈魂絕不會消散。來了,它就要來了……”
這太可怕了,必須制止他胡思亂想。我沖他揮了一下手,奉勸道:“也許隔壁是夫妻吵架,那屬于別人的隱私,咱們無權(quán)干涉。老兄,趕緊睡覺吧。”
說罷,我躺到床上,不搭理他了。
哭聲時斷時續(xù)……我用枕頭堵住耳朵,閉緊了眼睛。那一一夜,我睡得很不塌實。
次日天明,我起身下床,見中年漢子抱著雙膝坐在我對面,兩顆愈加腫脹的金魚眼仍在緊盯著我,看樣子,他一一夜未眠。我認定他是個大腦不太健全的家伙,也就不再跟他講什么禮節(jié)。洗漱完畢,我?guī)献约旱恼障鄼C匆匆走出門去。
獨具特色的小鎮(zhèn),在柔和的一陽一光照耀下,為我展現(xiàn)出一幅幅優(yōu)美的畫卷,高大的亞熱帶闊葉植物、傣族的吊腳樓,古老的石板街以及各種美味小吃,令我應(yīng)接不暇,我興奮地抱著相機東拍西照,昨夜的煩惱一掃而光。
白天過得充實而愉快,到了夜晚,同屋的中年漢子近乎瘋癲的舉動,和隔壁女人慘凄凄的哭聲,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我以為板著臉不跟中年漢子過話,或許能減少一些麻煩,誰知他反而變本加厲地折騰起來……熬至深夜,我好不容易排除雜念沉入夢鄉(xiāng),一陣一陰一風(fēng)吹來,我猝然驚醒,起身尋視,中年漢子卻不在床上。他會跑到哪里去呢?
敞開的窗戶被風(fēng)吹得“哐哐”作響。我走到窗前,下面的天井恍如黑沉沉的無底洞。我向左側(cè)掃了一眼,立即發(fā)現(xiàn)中年漢子大張著手腳貼在樓外的墻壁上!
他汗?jié)竦哪樕戏瓷渲{色的月光,幾縷玉米纓子似的亂發(fā)隨風(fēng)飄動,暴凸的金魚眼簡直要流一出眼眶……他站在那里像一具僵一尸一,但他向隔壁的窗戶挪動時,又活賽爬出地獄的厲鬼!我知道,他這是要去探察那哭泣的女人,殘破的窗檐子在他腳下發(fā)出“喀喀”的斷裂聲,只要一腳踩空就會摔入樓下的無底洞。
我拿不定主意,是勸他退回還是由著他去胡來?偏在此刻,有人敲響了房門。
怎么回事?是誰在半夜來訪?我惶悚地等待著,不知會等到個什么結(jié)果?門外加重了敲擊的力度,看來是躲不過去了,我躡手躡腳走到門前,低聲問道:“是誰?”沒有回答。我輕輕將門打開,探出頭向外面張望。除了一一團一黑暗,什么也看不見。
我關(guān)上房門,腦子里一片空白。
背后又飄來一股一陰一風(fēng)……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向我一靠近。為防不測,我趕緊轉(zhuǎn)回身一子,剎那間,一個猙獰的鬼影映入我的眼簾!極度的恐懼迫使我做出了唯一的反應(yīng):我猛撲上去狠狠打出一拳!“砰”的一聲,拳頭擊中了鬼影的臉頰,不料,對方在倒地的同時,兩顆金魚眼也暴露在我面前。是他?他怎么如此迅速地返回了屋內(nèi)?我忍著手指關(guān)節(jié)鉆心的疼痛,大口喘一息,以掩飾心底的膽怯,并虛張聲勢地怒斥道:“你他一媽一的純粹是個瘋子!一次次地在我身后裝神弄鬼,難道就不怕我失手殺了你嗎?”
中年漢子斜躺在地上,用手掌擦抹著什么,八成是鼻子流血了。他毫不在意我的暴力行為,兀自念叨道:“它是不會放過我的,聽,你聽……”
“嗚嗚……咿,嗚嗚……”
隔壁的女人重新發(fā)出了喑啞的哭泣,顫顫的尾音中還增加了“咕嚕咕嚕”的怪響,就像吸血鬼發(fā)出的噎嗆之一聲。
我實在搞不明白,那女人究竟蒙受了有多大的冤屈,才如此執(zhí)拗地哭哭啼啼呢?另外,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一個活人?抑或真的與鬼魂有著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不敢再往下想了。站在原地,我竭力抑制著渾身的寒戰(zhàn)。
兩天前,退房離去的青年說的那句話此刻回響在耳畔:“你可真有鐘馗的膽子?!蔽倚盐蛄?,那句話是對我的警告啊!事實證明,我稀里糊涂陷入了人鬼難辨的危險境地。
熬到天亮,我迫不及待地去找茶樓老板,要求更換房間。
老板淡然一笑,說沒有空房,建議我到別的旅店去看看?!澳俏抑缓猛朔坷病!蔽屹€氣踅回走廊,因光線昏暗不慎走到隔壁的房門前。我剛要轉(zhuǎn)身,那扇門“吱呀呀”拉開一條縫隙,有個清癯蒼老的面孔隱約閃現(xiàn),兩個幽深的眼窩中射一出了一束不同尋常的目光。
短暫的對視,引發(fā)了我新的預(yù)感:昨夜很有可能就是這位老人來敲我們的房門!我是不信鬼神的,在沒弄清謎底之前,為什么要做逃兵?況且,我必須珍惜這個難得的假期。
回屋后,中年漢子依舊坐在床頭用狡黠的眼神看我。我很不客氣地對他說:“你不是挺關(guān)心那個哭泣的女人嗎?為什么不到隔壁去拜訪一下?這總比你半夜爬墻要穩(wěn)妥得多吧?”
說罷,我拿起照相機走出門去。
我一直游玩到夜幕降臨,拖著疲憊的身一子回到茶樓。進入房間,沒見到中年漢子,我暗自慶幸,爬上一床倒頭便睡。
連續(xù)三天,隔壁女人的哭泣形成了某種模一式,可這一一夜卻靜得出奇。在沒有任何打擾的安逸狀態(tài)下,我卻醒了……太靜了,漆黑的房間像個深埋地下的石棺。我躺在床上,不敢開燈,更不敢亂動,耳輪中灌滿了急促的心跳。周圍彌漫著不祥的一陰一氣……這樣的環(huán)境,即使最缺乏想象的人也無法避免產(chǎn)生幻覺。
我告誡自己,快起來干些什么,不能坐等“孤魂野鬼”來糾纏作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