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長歡和寧妃聊了會兒天,便讓寧妃午睡了。許是寧妃年齡漸長,身體也是大不如前。談話時,長歡才得知,寧妃最近總是頭暈氣喘。有時寧妃坐久了,猛地站起來,還會眼盲,四肢也無力。長歡有些著急,質問寧妃有無傳喚過侍醫(yī)。寧妃說有喚過,只是連侍醫(yī)也不知生的是什么病,只說是坐久了,缺乏運動。
長歡心下還是不安,只是自己也不會醫(yī)術,只能叮囑寧妃以后多走動走動。寧妃一面答應,一面打著哈欠說有些乏累。長歡想著也正好到了午睡的時候,便扶著寧妃上了木榻。
寧妃睡著了,這榮春宮便也安靜了下來。長歡坐在廳里,看著外頭的好景致,不免有些感嘆。
入夏了,樹上的蟬鳴聲倒是歡快起來。風吹著桐樹,樹葉沙沙響,聽起來像是沙子從掌心流出來,落在沙地上的感覺。
一想起沙子,長歡心里便想起西域那漫漫黃沙。從前聽母上說過,與她一同進宮選秀的還有個西域來的和親公主。那姑娘水靈,心思也單純。選秀時,一排的秀女往大殿上一站,皇上便第一個選中了她。那時她漢文不好,憋了半天也才說出幾個字。縱然她繡活不好,也不會琴棋書畫,但架不住皇上喜歡。自她進宮,皇上的笑容便多了起來,晉升的自然比其他妃子快得多。
只是好景不長。那西域來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會算計。入宮后,不出一年便被人陷害,最后被皇上賜死。當時許多妃子都哀嘆惋惜,皇上也自是悲痛。只是西域姑娘被人陷害的證據(jù)一直都找不到,就算是皇上,也無力回天。
后來,匈奴的單于知道了此事,勃然大怒。單于原本是想南下進犯,打進中原,無奈兵力不敵。單于只能忍氣吞聲,接受了女兒的死訊。或許就是從那時,單于開始招兵買馬,趁著南方水患時進犯中原。只是單于找準了好時機,卻沒料到還有個楚云清。匈奴不僅沒有拿下中原,反而損了幾千兵力,只能撤回西域修養(yǎng)。
那時趴在寧妃腿上聽著故事的長歡,也沒有料到,十年后的某一天,和親的人會從西域公主,變?yōu)樗约骸?p> 長歡望著屋外出神已有一時之久,楚云清看長歡似有心事,便借口風景正盛,叫著長歡出去散心。長歡也沒拒絕,起身就跟著往屋外走。倆人一前一后走著,便走到了怡心亭。楚云清給長歡擦了擦石凳,長歡道了聲謝便坐下了。楚云清在長歡身側站著,也不出聲。
“云清?!遍L歡輕輕喚了一聲。
“臣在,公主有何事發(fā)落?!背魄辶⒖袒卮?,聲音平淡,不帶任何感情。
“小時我們常一起背詩,你不好學,先生便打你手板。你可還記得?”長歡幽幽說道。
楚云清略加思索,似是疑惑長歡為何突然提起舊事。良久,輕輕應了一聲:“記得?!?p> “后來,我就想出一個辦法。我背上句,你接下句。別說,這辦法還真有效果。此后,你一見我,便要拉著我背詩?!遍L歡說完,還輕聲的笑了起來。
楚云清并未應話,垂眸回憶了許久,唇邊也勾起了笑容。
“那時你最喜歡讓我背一首詩,你還記得是哪首嗎?”長歡問道。
“當然記得。”楚云清輕聲吟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p> 長歡扭頭看向楚云清,眸子里仿佛帶些驚訝,似是未想到楚云清還記得。不過,驚訝的神色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長歡滿眼的溫柔。
“那時,先生最是訝異。你一個平日里怎么教都教不會的人,怎得學了這句詩,便像是烙在了腦子里,不管做什么都在吟著這一句?!遍L歡說完,又重復念起詩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p> 長歡說完,便回過頭,看著遠處隨風擺動的桐樹,若有所思。楚云清沒有說話,也順著長歡的目光看向遠處。
良久,才有一句若有似無的話,飄進楚云清的耳朵。楚云清不知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有人真的在說話。他只覺得,那句話里,含滿了難過與不舍。
那如棉花般柔軟的聲音說:“云清,我走之后,可別忘了我啊?!?p> 長歡回到榮春宮已是傍晚。下午從怡心亭出來,長歡又去挨個給妃子們請安,順便談談心。從前對長歡百般疼愛的妃子,病的病,逝的逝,最后能談起心的,也就只有兩三個。
回到榮春宮后,長歡覺得口干舌燥。一跨進屋門就急急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的喝起來。寧妃已經(jīng)坐在廳中候了許久,見長歡回來,立即命人將飯菜拿出來,擺滿了桌子。
寧妃左右看了看,不見楚云清的影子。問及長歡,長歡說楚云清出了怡心亭,便回正殿去了。寧妃責怪長歡為何不留楚云清來用膳,長歡扁扁嘴,說后宮都是女子,他一個男子不便久留。寧妃想想也不無道理,便沒有再計較。
天色眼看著黑了下來,長歡原本想回公主府,寧妃說天太黑,走夜路不安全。長歡想到幾日之后便要離開中原,不如趁著這幾天好好陪陪母上,便也答應留在榮春宮過夜。寧妃甚是欣喜,急忙拿了一床被子,在床上鋪好,催著長歡趕緊去洗漱。長歡微笑應著,讓玉兒打了熱水,自己也去幫寧妃把被子鋪展。
月涼如水,長歡聽著寧妃均勻的呼吸聲,自己卻久久無法入睡。越是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就越顯得自己孤寂。若是被寧妃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憂愁,必是要調侃她,還未離開家,便已經(jīng)開始思念了。
長寧胡思亂想著,直到快三更,才閉上眼睛,隱約有了些困意。
突然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快要入睡的長寧猛然驚醒。她起身將寧妃的身體扭過來,焦急的喚著寧妃。寧妃不間斷的咳嗽,一句話都說不上來。長歡急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披好衣服就喚著玉兒去請侍醫(yī),玉兒睡得正香,聽見叫喊便不敢怠慢,急急跑去找侍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