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伍戉青似乎想到了些眉目，也給老太君與往日有別的舉動，找到了理由，都說患難見真情，生死關(guān)頭老太君毅然決然的選擇救二爺?shù)难}。
在她心里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關(guān)于蕭家的舊事，就像盤錯的樹根，伍戉青其實沒多大興趣把故事聽完，或者，應(yīng)該說她更想了解關(guān)于自己的那部分。
“周公子，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來，是想知道你手上還有沒有另一份冊子。”說著，她取出了周役給自己的那一冊《精算十書》擺在手邊，伍戉青相信這個東西不止一本。
周役看著冊子，目光波動，許久后才開口道：“確實還有一冊，伍姑娘真的想看？”
真還有，伍戉青心下駭然，她面色遽然發(fā)白，那《精算十書》絕非周役偶得，他自稱是官府的人，她覺得周役指的應(yīng)該是公主府。
也就是說，皇城中的公主并未真的任由蕭家偏居一隅，而是派了人監(jiān)視著。
是和蕭家有恩怨的昌平公主？可晉國復(fù)國后，這位公主就被軟禁在府中，無詔令不得出。
朝中大權(quán)旁落到了長樂長公主手中，百姓過了整整五十多年的安穩(wěn)生活，既然長樂長公主在時蕭家能在泯城安然度日，那就是說這位攝政公主容忍了謝家的遺孤存活。
現(xiàn)今，忽然就被人算舊賬，是京中變天了？！
想到此處，伍戉青遍體生寒，她更加不愿意細問，只想弄清楚蕭昘對自己做過什么！
天下，家國，太重了，自己一個草莽女子，真的承受不來。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周役有些后悔告訴她，確實還有一本冊子的事，人心都是肉長的，一個本該快意恩仇的俠女，不應(yīng)該被大宅院里的腌臜侵染。
全心全意信任的兄長，某一天，被外人告知，都是假的，你視若兄長的男子，不過把你當成消遣的玩物。
你的存在和這些貴家公子豢養(yǎng)的鳥兒并無二致。
任誰都扛不住，真相摧古拉朽的殘忍。
周役知道她承受不了的，還能好好站著，是伍戉青要強太過，硬撐的結(jié)果。
“無事，周公子，你今日是要將第二冊也交于我么？”伍戉青穩(wěn)住了自己，抬起眼對上男子深邃的雙眸。
周役看著她，心中酸澀，矛盾叢生，冊子給出去才能讓伍戉青看清楚蕭昘到底是什么樣的男人，一切真相揭開后，以她的心性必然會離開蕭家。
這既能保住她的性命，也能讓她遠離蕭昘。
可這種抽筋剝皮的真相，也同時折磨著她。
“周公子，是有什么條件?！彼阎芤鄣某聊?，誤認為是在談條件的手段。
他聽聞后面色一滯，也不去解釋：“姑娘需答應(yīng)在下一件事。”
“什么事?！?p> “日后相見了，周某自然會告訴姑娘?！?p> 后半夜，一道影子避開巡夜的武僧翻墻而入，迅速掠過院落，進了老太君暫居的廂房。
或許真的是天意，昏迷不醒的老太君，后半夜里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伍戉青進去的時候，驚喜的發(fā)現(xiàn)老太君醒了！
“老太君？”伍戉青壓低聲音，仍抑制不住高興的坐到了床邊握著老太君的手。
“青丫頭？”剛醒過來的老太君氣息奄奄，吐字沙啞像石碾盤磨過干豆子發(fā)出的咯吱聲。
她看了四周半晌，才回過魂來問道：“青丫頭，家里怎么樣了。”
正在倒水的伍戉青一愣，想到蕭盛瞞著自己苦衷，于是她柔聲含糊道：“我聽盛表哥說，都還不錯?！?p> “嗯，那就好。”老太君應(yīng)了聲，心里偷偷嘆氣，其實也猜到了一些，她昏迷時，耳能聽口不能言。
老二兩口子沒了，盛兒現(xiàn)在挑起蕭家的擔(dān)子，蕭家偷得多年的安逸，是上天厚待了，青丫頭保住了蕭大哥的血脈，她還能向上蒼求什么呢，這都是命啊。
都是她結(jié)下的孽障，害人害己。
昏迷的時候，過去的事情走馬燈一樣在夢里出現(xiàn)，老太君恍若間看到了自己過身的丈夫，正老老實實的在奈何橋邊等著自己。
她跑過去牽著蕭大哥的手，兩人都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真的做到了白頭偕老。
老太君想要和丈夫走，但是丈夫擺了擺手，讓她先把塵世的事了斷。
大限將至，約莫如此。
借著豆大的燈火，老太君目光落在了青丫頭臉上。
當初在長秋寺初見她，老太君就覺得莫名的熟悉。
收養(yǎng)青丫頭后，她不愿多想，但事實就是，青丫頭太像六十年前的自己，青春年少的老太君曾是一個隨著父親走鏢的野丫頭。
伍戉青扶起老太君靠在自己身前，捧著茶杯喂她喝水。
呷了幾口讓喉嚨有了水潤，老太君也舒服了許多，她示意青丫頭讓自己睡回去，不必給自己當軟墊。
伍戉青依她的意思，扶著人躺了回去，又想到睡久了四肢容易血氣不暢，便輕輕的給她按摩活動四肢的血脈。
“青丫頭，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她的青丫頭，這么好的女孩，這么好的女孩，她當初就是豬油蒙了心。
老太君羞愧得無地自容，自己一己之私，把無辜的人牽連了進來。
“老太君，改日再說罷，您剛醒。”伍戉青懷揣著另一本冊子，她今夜心事重重，不想承受太多真相，只好開口搪塞過去。
老太君醒了，她很高興，可這個高興，就像一顆石子，落進了死水潭里，僅能掀開點點波瀾。
“丫頭，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p> “老太君……”
“委屈你聽一聽罷?！崩咸蟮目聪蛩?，蒼老的雙眸盈滿了淚水。
伍戉青驚得低呼出來，揪著袖子輕輕的將老太君滑落的淚珠擦拭。
“我會聽，老太君慢慢說。”湊近了看，她才驚覺，老太太臉上隱約可見的黑氣。
這不是藥石起了作用，而是回光返照之相!
“我十七歲那年，跟著父親到洛陽走鏢……”她娘家姓孫，閨名一個遙字，孫遙就是六十年前那個傻姑娘，蕭老太君未出嫁前的名諱。
她初涉洛陽，便被哪兒的繁華迷了眼，整日和小師弟忙里偷閑的到處走走逛逛。
恨不得多生幾雙腳，把洛陽都走個遍，繁華如帶不走的夢，孫遙只想把夢多做幾遍，日后回味起來也是清晰的。
美夢變噩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是了，就是那一日，風(fēng)和日麗湖光山色秀麗如畫，孫遙和小師弟給了漁夫半吊錢，租了一葉扁舟，兩個人抱著街上買的零嘴泛舟湖上偷懶。
“師姐，你看，大戶人家的船舫，好漂亮啊?！毙煹茈p手扒著兩側(cè)船沿，用腳尖踢了踢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師姐，示意她背后有一艘雕廊畫棟的船緩緩駛來。
孫遙轉(zhuǎn)身看去，真的是一艘漂亮得很的船啊，她走南闖北的，第一次見這樣富麗堂皇的船屋。
鄉(xiāng)下人進城，什么都新鮮，孫遙也不懂規(guī)矩，根本看不出那船掛著昌平公主府的旗子。
她遠遠看著，心想竟然能遇到達官顯貴出游，見不到人看看船也值得了。
“師姐，我們湊過去看看啊?！靶煹苎垧挼目粗嬼?，樣子像恨不得上去摸一摸。
“說什么胡話!驚擾了貴人，是要掉腦袋的!“天子腳下，有些人和物都是眼看手勿動。他們小老百姓明哲保身為上，孫遙端起師姐的架子教訓(xùn)了小師弟一頓。
對方孺子可教的低下了頭，兩人就在近岸的地方隨波蕩漾。
這日陽光很暖，曬得人懶洋洋的躺在船上假寐。
驚醒師姐弟二人的是撲通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響。
小師弟不會泅水，嚇得又抓住了船沿，他看到畫舫上忽然有人跳到了水里，看不清男女只看到一片水花。
“師姐，有人跳水了?！?p> 背對著畫舫的孫遙先穩(wěn)住了船身，才轉(zhuǎn)身同小師弟一起看過去，水面上還真有個人:“畫舫上應(yīng)該有人會救人的，我們別湊這個事兒。“
“那咱看著吧。“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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