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盛是被一陣爭吵聲攪擾的,他朦朧的看著帳子,久久才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黃粱一夢?!不是夢,是真的。
他的弟弟真的是造成一家慘死的元兇?!那他的雙親何辜!他們不過是安安分分的商賈。
死得冤枉!
蕭盛滿腦子只剩下這句話。
他爹娘,死得好冤枉!
為什么!他會有這種弟弟!
為什么蕭昘這個孽子是他的弟弟?。。?p> 庵堂的主持師傅,見情勢不妙,破例讓蕭盛暫留在靜思院,這里是犯錯的尼師,靜思己過的地方。
院子只有三十步長寬,簡陋的一間瓦房和屋內(nèi)置一張木板床。
疏漏的門板隔絕不了外面的任何響動。
伍戉青忍著一波又一波的骨碎之痛,心底那股恨淹沒了所有,諷刺道:“怎么,你現(xiàn)在滿意了么?死的死,病的病?!?p> 蕭昘想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人,可對方厭惡的甩開了他手,那本冊子在前,所有的解釋青青都聽不進(jìn),他百口莫辯,只能承受著心上人一直用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瞪著自己。
“青青,你怎么了?!懊鏌o人色,一直在冒冷汗,蕭昘想到了那一夜在密室里,青青也是這個樣子的。
是病了,還是中毒了!那群土匪做了什!
“我怎么了,我還能怎么了,全都是拜你所賜,我這一身病痛全都是拜你所賜!“伍戉青喘了口氣,她疼得弓起了脊背,若不是扶著黃土墻,自己真要癱倒在地:“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斷了一只手掌,就顧影自憐?!?p> “那被你害死的二爺和二夫人要怎么說!他們冤魂索命,你是不是可以自刎謝罪!“
“青青,我沒想到,沒想到會這樣?!八恢闭瓶刂K靈,就連她和鹿背山的土匪暗地里聯(lián)系,蕭昘都是知道的,那群烏合之眾,根本沒辦法做到這個地步:“青青,你聽我說,那群土匪后面一定還有人。“
那些人應(yīng)該和蕭家上幾代的恩怨有關(guān),他會查出來的,會給二伯和二伯娘,奶奶報(bào)仇的。
伍戉青仰起蒼白的臉,鄙夷的看著他,真是死不悔改,死不悔改:“背后的人,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訴你真相?!?p> “你爹根本就不是蕭老太爺?shù)墓侨?,老太君?dāng)年被人欺辱生下了他,老太爺心善把你爹當(dāng)做親生的骨肉養(yǎng)大,誰知道當(dāng)年欺辱老太君的那個男人,自己惹了了不得的人,仇家來尋仇了,找不到你爹,自然就父債子還!“
“你說的······“蕭昘睜圓眼,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怎么可能自己是這樣的身世,青青一定是氣糊涂了,口不擇言:“不可能的?!?p> “怎么不可能!貴三沒有告訴你!你的親爺爺,那個畜生不如的男人,惹了什么樣的大人物,他自不量力惹了當(dāng)朝公主,害得一家被誅!“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伍戉青得意的笑了起來,痛快!痛快!
“蕭家養(yǎng)你,已經(jīng)是善心大發(fā),你怎么回報(bào)他們的!“
“你怎么回報(bào)他們的!“
她脫力的癱坐在地,朝蕭昘啐了一口,繼而又怒道:“你這個佞臣之后,有什么資格留在蕭家,有什么資格分走蕭家半數(shù)家產(chǎn)!“
“你比蘇靈更加忘恩負(fù)義,豬狗不如!“
“蕭昘,你配么,你這種人憑什么活著!“
“蕭家成了今天這個鬼樣子,都是因?yàn)槟闵砩狭糁莻€畜生的血!“
蕭昘被她接二連三扔過來的話,打得措手不及,他不相信這是真的,如果他不是蕭家的兒孫,有是誰的兒孫?
男子頹然跌坐在地上,他恍惚的看著伍戉青,女子的臉上滿是報(bào)復(fù)的快意!
蕭昘凝望著她,希望她所說的都是氣話,因?yàn)槊恳粋€字他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又莫名其妙。
“青青,我求求你好不好,不要?dú)馕伊?。“別說這些氣話。
“我氣你!你去問問你的忠仆貴三!他什么都知道,去啊!問啊!“她嘶聲力竭的朝他吼叫。
“貴三?“
伍戉青嗤笑道:“對啊,貴三可是你親爺爺家的舊人,他瞞著你的事兒還多著呢!“
跌坐在地的男子,泫然若泣的看著自己,那雙眼祈求著她,伍戉青冷笑以對,她最看不得他裝無辜,裝可憐,誰更可憐,他配可憐二字么!無辜枉死的二爺和二夫人不可憐,被燒傷的家丁婢女不可憐!
“青青,別說了?!笆挄X遍體生寒,心口像被繩索絞著,疼得都不能呼吸,腦子里響著的都是青青一遍又一遍的咒罵。
他誰都不是,過去所有的恨意和埋怨,全都是無稽之談,蕭家人收養(yǎng)他父親,養(yǎng)大他,原來他爹是奶奶的污點(diǎn),怪不得爹對奶奶一直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怒她。
也難怪奶奶臨危想到的是二哥,而不是他,誰不救自己的親骨肉,養(yǎng)大一個孽種和他的子嗣,已經(jīng)是仁慈。
蕭昘覺得孤獨(dú),自己誰都不是,像激流中的孤舟,找不到靠岸的地方。他想抓住眼前這個人,除了她,自己誰都不想去碰觸。
伍戉青疼得兩腿痙攣,腿肚子一抽一抽的,感覺像被人把皮肉往骨頭外掰扯,牙關(guān)都要咬碎了也止不住疼。
她要走,遠(yuǎn)離這個災(zāi)星!
遠(yuǎn)離他!
看著自己唯一的浮木就要離開,蕭昘像受了驚守寶妖獸,伸出爪牙咆哮著要護(hù)著自己的寶貝,他撲了過去把人抱在懷里。
五感疼得遲鈍了,伍戉青被他撲撞到墻上,只聽到噗通一下,已經(jīng)麻木得后背,感覺不到疼痛,她掙扎著要甩開身前的人,這人反而死命用雙臂禁錮她。
“滾!聽到?jīng)]有!“
“青青,你原諒我,你原諒我,我什么都肯做。“男人慌亂的抓著她,手腳并用的想要把掙扎的人制服,蕭昘相信青青的每一句話,心底深處就認(rèn)同了她的說辭,除了這樣蕭昘找不到其他解釋,為什么奶奶對爹這般冷漠,奶奶總似有若無的防范著自己。
為什么貴三總反復(fù)提及京城中的人和事,二叔曾經(jīng)也提過京城中的人,可二叔說那一家子和蕭家有舊仇,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一切的一切的不解,都在青青的話中找到了答案。
他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一個背負(fù)著害死養(yǎng)育恩人大罪的孽子。
“放開我!“渾身撕裂的疼痛,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又被亂刀剁碎,伍戉青胡亂的抓起地上的東西,就往緊箍著自己的男子身上扎。
蕭昘覺得腹部一陣銳痛,有東西扎進(jìn)了肚皮里,他管不得這么多,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唯一的生機(jī)。
咵的打開木門,蕭盛就看到了這個小畜生,對青丫頭做了越軌之事,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就把扒著青丫頭的蕭昘給扯開。
他下手力氣也大,蕭昘被甩到了兩步遠(yuǎn)的地方,蕭盛立刻就去察看青丫頭的情況,她腹部都是血,整個人像水里撈出來一樣,虛弱的躺在地上喘氣。
“青丫頭,你怎么樣,那個小畜生傷了你!“他不敢輕易動她,怕牽動傷口,只能把外袍脫下,團(tuán)成球摁在青丫頭肚子上:“你按著,我去找庵堂里的師傅!“
蕭盛起身跑了幾步,聽到地上呻吟的聲音,又轉(zhuǎn)了回來,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是他的弟弟,不,青丫頭說了,他不是自己弟弟,是孽子,就是這個孽子害死了自己的雙親,害得半個蕭家在大火中焚毀!
是這個孽子害得他成了孤兒!
他還在屋里躺著,這個孽子都能對青丫頭做出這等事,蕭盛不能讓他在做惡。
怒從膽邊生的男人,一掌打在了蕭昘的后頸上,看著地上的男子兩眼一番昏迷過去,蕭盛才去找人求救。
收到消息,火急火燎趕到庵堂的貴三,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幅慘狀,表姑娘蜷在墻邊昏迷不醒,身上是干枯的血漬,三公子趴在地上,腹部淌出了一灘鮮血。
貴三駭然,跑過去把蕭昘反過來,人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肚子上插著一節(jié)斷木。
天啊!是誰下的狠手!
“三公子,三公子,小人這就帶你去找大夫?!百F三探了探鼻息,才把人抱了起來,他孔武有力,抱著蕭昘并不吃力,他快步跨出了小院,一頓一頓的腳步扯疼了懷里男子的傷口。
他長眉緊蹙,蒼白的雙唇中,溢出模糊的呻吟,繼而又氣若游絲的叫了聲:青青。
貴三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表姑娘,鼻子里哼了一聲,這等女子不值得三公子惦記,京城有更好的大家閨秀!
表姑娘和一個男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已經(jīng)沒什么名節(jié)可言。
謝家子嗣,怎能配如此女子!
蕭盛急匆匆地帶著三位女師傅來進(jìn)了靜思園,貴三早就帶著蕭昘去求醫(yī)。
院子里只剩下昏迷不醒的伍戉青一個,三位師傅合力把伍戉青抗進(jìn)了屋。
合上門給她檢查了后,原是虛驚一場,伍戉青身上并沒有傷口。
“蕭施主,伍姑娘身上沒有傷口,血不是她的,現(xiàn)在昏迷是舊疾復(fù)發(fā),之前尹公子留了藥和方子在主持師傅哪兒,就怕有個萬一,待會兒主持師傅帶藥來給伍姑娘服下,休息兩三日就可以了?!巴〞砸恍┢っ膸煾盗粝聨熋媒o伍戉青換衣服,她先出來與伍姑娘的表兄報(bào)個平安。
蕭盛謝過師傅,轉(zhuǎn)身看著地上那灘血跡,是蕭昘受了傷,他心中恨意難平,又不免有些擔(dān)心他的傷勢。
造化弄人,一同長大的弟弟,原來是個孽子,因?yàn)檫@段血緣,給蕭家引來了殺身之禍!
蕭昘不殺伯仁,伯仁為他而死,哪怕是朝夕相處的弟弟,蕭盛都沒有這么廣大的胸懷來諒解這個弟弟。
他現(xiàn)在看著那灘血跡,除了擔(dān)心,更多的是報(bào)應(yīng)不爽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