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疑問

　　在床上躺了沒幾天喬瑛若就能走路了，不過她不想去上學(xué)，硬裝著不能走，拖了兩三天，到裝不下去了才去上學(xué)。

　　如今家里的女孩就她最大，劉氏本來就想明年給她說親，因此每日除了去華章閣上學(xué)，喬瑛若還多了一件事要做，跟在劉氏身邊學(xué)管家。

　　 只是這管家著實不是一件容易事，像是府里的人情往來、吃穿用度、佃租收成、鋪子經(jīng)營等倒還在其次，對喬瑛若來說最難的是看賬本，因為她實在看不懂，到現(xiàn)在連他爹的月俸都能搞明白。

　　 “娘?！北徽勰チ藥滋?，喬瑛若看到賬本就怕。

　　 劉氏沒好氣地看她，說：“蕙姐兒和芷姐兒學(xué)起來怎么就沒這么難？偏到了你這兒學(xué)不了，不就是賬本，再難也有我教，可你看看你，連賬本都看不懂?！?p>　　 喬瑛若癟著嘴沒說話，這事她理虧，可賬本她真是看著就頭痛，更別提理清楚上面記得內(nèi)容了。

　　 “你說你以后出嫁了可怎么管家？”劉氏急得直拍桌子，彩萍給她端茶她也不喝。

　　 “嫁個不用管家的不就成了?！眴嚏粜÷曊f道。

　　 被劉氏聽到，伸手就要揪她耳朵，“你還說，不是長媳難道就不用管家了？”

　　喬瑛若跳下炕，躲到青雨身后說：“要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你這是要氣死我。”劉氏捶著胸口惱道。

　　 “娘，反正我也沒那么快就出嫁，我才十四，你也別急，慢慢來不成嗎？”喬瑛若看劉氏不打她了，提著裙子坐回去，膽子又大起來，反而勸起了劉氏。

　　 “你還說，我告訴你，明兒要是還學(xué)不會，你就等著我罰你吧！”

　　 “娘?！眴嚏艨嘀樅暗?。

　　劉氏不為所動，把要看賬本往她面前一放，帶著青雨就出去了。

　　 等屋里沒了人，喬瑛若把賬本一推，煩得直嘆氣，可不看也不行，她想了半天，還是拿著賬本回去了。

　　 才進(jìn)門，山竹就說：“珩少爺來了，在屋里坐著呢！”

　　喬瑛若進(jìn)去堂屋，崔珩正拿著她今早放在案幾上的一篇大字看，見她來就笑道：“姑娘字寫得有進(jìn)步?！?p>　　 “還用你說?！眴嚏暨^去坐下，邊把賬本放到桌上。

　　 崔珩見了好奇問道：“這是府里的賬本？”

　　 “對??！”喬瑛若托著下巴嘆氣道：“我娘非逼著我學(xué)管賬，可我連賬本都看不懂，上面亂七八糟的，偏她還說我明兒要是學(xué)不會，就要罰我了，你說說這叫什么道理嘛，我就不能嫁個不用管家的嗎？”

　　 “姑娘要嫁人？”崔珩一愣，神色有些緊張。

　　 “不是，隨口說說?！眴嚏魶]發(fā)現(xiàn)他神情不對，隨手把賬本翻開幾頁，指著里面的一則記錄說：“這寫得什么園里管花草的錢嫂子過世，給了十兩銀子安排后事，這錢嫂子誰??？”

　　 崔珩失笑，把幾本賬本拿過來都翻看了一下，然后說道：“想看懂賬本實則也不難，姑娘不懂這些是因為沒弄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p>　　 “什么彎彎繞繞？”喬瑛若追問他。

　　 “姑娘說說有什么不懂得?！?p>　　 “那就我爹的月俸，我看都看不懂?！眴嚏粽页鰜碛浿沦旱馁~本，翻出來那一頁指給崔珩看。

　　 崔珩指著上面寫得俸錢說：“我朝給官員的俸祿名目較多，可分為正俸、祿粟、職錢、公使錢、職田、茶湯錢、給卷、廚料、薪炭等，除此之外，官員所使仆役每人每年糧食折錢3000文，綢絹每匹折錢一貫，布每匹350文，綿每兩40文等。就比如說，我朝宰相、樞密使一級的官員，他們每月俸錢三百千，春、冬服各綾二十匹、絹三十匹、綿百兩，祿粟月一百石，正俸外還有些別的補貼，如茶、酒、廚料、薪、蒿、炭、鹽、喂馬的草料等。”

　　“大老爺?shù)墓俾毷菓舨渴汤杉鏄忻苤睂W(xué)士，領(lǐng)權(quán)知宓州事，爵位是寧遠(yuǎn)伯，他的俸祿里面，戶部侍郎月俸是5000文錢，食料1100文，每月雜用900文，粟米每月30石，綾一年10匹，絹一年17匹，綿一年50兩……”

　　“等會兒，你讓我緩緩?！眴嚏粢皇治嬷X門，一手示意崔珩閉嘴。

　　見狀崔珩也頗有些無奈，說：“這些瑣碎的東西，就是我看也覺得彎彎繞繞十分惱人，姑娘一時半會兒怕是也記不住?！?p>　　 “知道我記不住你還說那么多？”喬瑛若皺著臉，聽得都想哭了。

　　崔珩摸摸她的腦袋，哄道：“慢慢學(xué)，把內(nèi)里關(guān)系理清楚就沒那么難了，況且姑娘若是覺得難學(xué)，我們先把府中一天支出學(xué)明白好不好？”

　　 喬瑛若把賬本全推給他，可憐兮兮地說：“那你要教我?！?p>　　 “好?！贝掮窨此龥]注意到，又摸了摸她的頭，這才收回手一本正經(jīng)地翻開賬本，給她講解里面各項事務(wù)的支出花費等東西。

　　他認(rèn)真講，喬瑛若也不好意思偷懶，因此聽得還算認(rèn)真，大體也能聽懂，講了有一會兒崔珩不解道：“按理說大太太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熟悉這些，講得也該比我仔細(xì)才對，怎么姑娘會學(xué)不會？”

　　 “我壓根不認(rèn)識這帳上寫得人名是誰，我娘就會叫我記人名，還說我日后出嫁，滿府上下幾百口人，我若是記不住人，還不得被下面人糊弄，但是我就是記不住，而且就算記住名字，我也分不清誰是誰?！闭f到這個喬瑛若心里就來氣，問崔珩：“難道你能記住這些人？”

　　崔珩搖頭：“記不住?！?p>　　 “所以為何非要我記?。俊眴嚏魵夂艉舻?。

　　 “大概世家大族皆人丁興旺，家里人多，若是連親戚名字都不知道，豈不是要惹出亂子來?！贝掮裾f著偷偷看了她一眼。

　　 “我不嫁入那樣的人家不就得了?！眴嚏綦p手托著下巴嘆了口氣。

　　 崔珩低頭笑笑，給她倒了杯茶，問：“還學(xué)嗎？”

　　 喬瑛若看看賬本，擺擺手說：“不學(xué)了，不學(xué)了，我看著就頭疼，明兒個她愛怎么罰就怎么罰，要是敢打我，我就找老太太告狀去?！?p>　　 “姑娘說什么罰不罰的？誰敢罰姑娘?。　爆旇踔粋€木胎大漆描金花鳥瑞獸紋食盒進(jìn)來，說：“大奶奶打發(fā)人送來的，說是廚房新做出來的吃食，打從南邊傳過來的，叫姑娘嘗嘗味道。”

　　 “什么東西?。俊眴嚏粽酒鹕?。

　　 瑪瑙把食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里面是一盤烤得黃澄澄的酥皮餅，餅皮還撒了芝麻，聞著挺香。

　　喬瑛若拿了一塊餅，咬開就嘗到甜味兒，但是甜味中又夾著咸，像是蛋黃，她覺得崔珩應(yīng)該喜歡吃，就隨手遞給他一個。

　　這動作由她做來十分順手，崔珩接得也自然，瑪瑙都沒察覺到有什么不對，看他倆在吃，自己手頭又有事情要做，便離開了。

　　 過幾天陳家遣人來傳喜訊，說喬瑛蕙生了長子，劉氏當(dāng)即就命人備好馬車，歡歡喜喜地去陳家探望。喬瑛若也要跟著去，劉氏拗不過她，只得把人帶上。

　　 到了陳家，陳家大太太親自來迎，趁劉氏和大太太說話，喬瑛若由丫鬟帶著去后院找喬瑛蕙。

　　 才生完孩子，喬瑛蕙還在床上躺著，正和她姐夫陳澧說話，紅杏則在一旁照顧。

　　見喬瑛若進(jìn)來，陳澧起身道：“你們說話，我去前面見過母親?！?p>　　 等他走了，喬瑛若過去拉住姐姐的手，仔細(xì)把人打量了一番，皺著眉說：“姐姐臉色不好，瞧著一臉蒼白，可是傷了身子？”

　　喬瑛蕙失笑，說：“生孩子哪有不傷身子的，日后多加調(diào)理便好了，你擔(dān)心姐姐我倒是高興?！?p>　　 “吃藥嗎？”喬瑛若問。

　　 “不用，又沒病，吃什么藥啊！”喬瑛蕙看她還皺著眉頭，就知道心里還擔(dān)心著，怕她多想，就扭頭對紅杏吩咐道：“去把我沒吃的那碗銀耳紅棗羹端來?！?p>　　 紅杏出去沒一會兒就把銀耳紅棗羹端來了，廚房一直熱著，但不燙口，這會兒就是直接吃也行。喬瑛蕙雖然沒有什么胃口，但還是吃了幾口，然后對喬瑛若說：“你看，我吃些補品，慢慢的就能調(diào)理好身子了?！?p>　　 “真的嗎？”喬瑛若往碗里看了一眼，說：“那回頭我叫母親多送些銀耳紅棗，保證姐姐天天吃得到?！?p>　　 “你呀！想什么就是什么，銀耳太過貴重，就是府里也沒有天天吃的道理，況且調(diào)理身體，也不是說非銀耳不可?！眴嚏ッ念^，把碗遞給紅杏。

　　 “哦，對了，我那小外甥呢？”喬瑛若往房里看，沒見著孩子，詢問似的看向喬瑛蕙。

　　 紅杏說：“小少爺睡著了，在梢間丫頭們看著呢，姑娘想看，我?guī)闳?。?p>　　 喬瑛若點頭，跟紅杏去梢間轉(zhuǎn)了一圈，回來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和喬瑛蕙說：“娘近些日子逼著我學(xué)管家的事，我可學(xué)不會，都快煩死了?！?p>　　 “你也大了，這些東西按理說早該學(xué)了，不然真要等到你日后出嫁再學(xué)？那可沒人教你?！眴嚏フf。

　　喬瑛若心想，沒人教就沒人教唄！但是這話她可不敢說出來。

　　 “為何女兒家定要學(xué)這些東西？”她問。

　　 “女人家管理后宅，不學(xué)這些又如何立足？”

　　 “為何男子便不用學(xué)？”喬瑛若又問。

　　 “男子或求取功名，或掙錢養(yǎng)家，總歸，外頭才是他們的天地，哪有誰家的男子躲在后宅的?！?p>　　 “為何女子便不能求取功名，掙錢養(yǎng)家？”

　　 這話喬瑛蕙回答不出來，思索半響才嘆息般說：“這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