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阿三寧死也不肯說出幕后主使是誰。這讓刑部尚書司馬徽很是頭疼,他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保證過,三天之內(nèi)一定撬開嫌犯的嘴,挖出幕后主使。他在那些沾了血的刑具里翻來翻去,最后毅然拿起筆開始畫刑具設計圖,道:
“不添點新花樣,還真撬不動這些硬骨頭。原本沒必要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你偏要為難老夫呀?!?p> 阿三全身瞧上去沒一塊好肉,實在不好下手,也就是眼睛和舌頭還算完好,眼睛還能瞪人,舌頭還能罵人。舌頭得留著招供,就給他來個凌遲剜目鉤!
刑具既成,阿三痛到想死,卻沒死成。
這時跟在司馬徽身邊的小侍郎主動獻計,司馬徽聽了之后覺得可取,便讓他按計劃去辦。
刑部侍郎認為,像李會這種莽夫,表面剛強,內(nèi)心脆弱,得從內(nèi)往外挖掘。
為了確保不出紕漏,審訊前司馬徽還將小侍郎和他的配角手下叫過來,親自盯著預演了一遍,確定一切準備就緒,才確定到了晚上便拿阿三開刀。
于是到了夜里,小侍郎偽裝成黑衣蒙面人,帶了十幾個人殺進牢房。一心求死的阿三感動極了,以為他是來劫獄的,心想沒想到這種時候,主子還念著他!
“你們快走吧,我已經(jīng)是廢人了,就算勉強走出牢房,也會拖累你——回去告訴主子,我不值得任何人為我犯險---我死后,還望主子幫我照看好我家娘子——”
結(jié)果黑衣人一耳光扇過來,阿三感覺本來就腫的臉更麻了。
“救你?”來人悶聲冷哼,咒罵道,“你也配!主子派老子來殺你。你個蠢貨,要不是你說了什么,司馬徽那老不死的怎么會盯上主子?又怎會讓老子冒險跑這一趟?”
聽見蒙面人罵自己“老不死的”,躲在暗處的司馬徽氣得又是咬牙又是握拳!好個小侍郎,竟敢擅自改詞。說好的老狐貍,怎么變成老不死了?該不會是心里早就對他不滿了吧!
“我沒有---我什么都沒說---冤枉啊---”阿三委屈地叫冤道。
“你現(xiàn)在不說,可不代表以后不說---”
結(jié)果阿三頭一抬,脖子一挺,說道:
“我對主子從無二心——我阿三已是廢人,死不足惜——只求主子能夠善待我的族人——我的娘子——”
小侍郎見他還有點人性,便靈機一動,道:
“這個不用你擔心!主子已派人去尋你的族人——還有你娘子——免得你黃泉路上孤單——”
阿三一聽,頓時急了,忙哀求道:
“不——大哥,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千錯萬錯都是我阿三的錯——是我沒用,沒能殺了狗皇帝——他們都是無辜的呀——大哥——求求你了,你幫我求求情吧——”
“求情?你何時見主子有情過?”小侍郎繼續(xù)裝狠道。
“不要啊——大哥——我求求你了,放過他們吧——只要你放過他們,我馬上去死,絕不拖累主子——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吧——求求你了,殺了我,放過我的家人——”
小侍郎可不想讓他死,又裝模作樣地說道:
“看在你我同為主子賣命的份上,我就給你個機會。你給老子哭一個,只要你哭出眼淚來,我就放過他們——”
“大哥啊,我眼珠子都沒了,怎么會有眼淚啊——”
“那就怨不得我了!”
小侍郎高高舉起大刀,正要劈中阿三時,埋伏在暗處的刑部高手跳出來打掉了小侍郎的刀。
——
“都給我上,抓活的!”
司馬徽帶人沖進來,雙方裝模作樣地打了好一陣。
阿三則一直豎起耳朵聽,剛開始很激烈,后來漸漸只剩下慘叫聲。來殺他的人,有一些好像吞了毒藥自盡,有一些被及時阻攔了,和他一樣,被送進牢房,刑訊逼供。
聽著那慘叫聲,他非但沒覺得痛苦,反而邪惡地想著,有人陪著一起受苦也不錯。
——
“李會,你可要想清楚。倘若別人先開了口,你可就晚了?!彼抉R徽再次來到李會面前,告訴李會自己捉了別的活口,主要撬開他們的嘴,他便不需要李會了。
阿三卻絕望地想著,豈止是晚了,是完了。一步錯,步步錯,他沒有回頭路可走。什么將門世家之后,站錯隊選錯主,就等同于摔下懸崖,萬劫不復。
“別以為你不開口,本官就拿你沒辦法。本官已派人調(diào)查清楚你的底細,你不叫李會,你叫李玉,你也不是什么陵南人士,你是罪臣李懷之子,是白馬州霍大官人的家奴。你運氣很好,憑著一身武藝,得到霍大小姐的青睞。但你的族人,包括你還在世的父親,就沒那么好運了,到現(xiàn)在還在給人做牛做馬---本官已將你的族人押回京城,若是你抵死不招,一口咬定是你一人所為,他們一個也活不了,包括你那懷胎七月的妻子---”
罪臣李懷之子,竟還是這個頭銜,什么都變了,變得更壞了。牧九山出山之前,李懷乃闕國兵家之主,身份地位不亞于現(xiàn)在的牧九山。李懷乃將門世家出身,一生為國賣命,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過分親近駿王。先皇為除去駿王羽翼,保住當時還是太子的新皇的地位,找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李懷革職流放。
這下,阿三心碎了,他終于理解為什么父親最后會選擇自暴自棄,寧愿被人奴役也不愿反抗。
“大人,我李家一脈單傳,我兒子是無辜的——都是我一人所為---他們是無辜的---”李會帶著哭腔說道。
“現(xiàn)在才知道無辜,晚了!謀害陛下,乃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既然可憐他們無辜,又為何要知法犯法,行刺陛下?李會,要殺他們的不是本官,也不是陛下,而是你。是你一手將他們推向斷頭臺,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或許本官還能幫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從輕發(fā)落?!?p> 漫長的沉默后,阿三哭了。只有哭聲,沒有眼淚。
阿三終于意識到,什么功名,什么大業(yè),都是假的。自己過去是一只任人碾壓的螞蟻,現(xiàn)在也還是如此。螻蟻也想翻身,自不量力!
“我可以說,但大人,你要答應我---務必要護我族人周全。我不是指現(xiàn)在,而是指以后---我若招了,得罪我的主子,他若大難不死,必然不會放過我的族人。”
司馬徽冷笑一聲,道:
“你覺得,陛下會放過試圖謀害他的兇手嗎?”
“那可不一定,大人可還記得荀帝和明帝?”
關于這個問題,司馬徽覺得很奇怪,為何這么問?明帝即先皇,蘭司的親生父親。荀帝是明帝的兄長,當年若非明帝篡位,荀帝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荀帝在位時,明帝便多次出言不遜,覬覦帝位。甚至還曾借著比試之名,試圖加害荀帝??蛇€記得那舉報明帝心懷不軌的武教頭?他死了,可明帝依舊居高位,享富貴,最后還謀朝篡位,當了皇帝。明帝后來殺其九族,不留一個活口。可荀帝真的什么都沒察覺到嗎?不。他是舍不得,因為荀帝姊妹眾多,卻只有一個弟弟,所以百般縱容。”
而陛下雖非荀帝,卻也只有一個弟弟。
如此司馬徽便明白了,試圖謀殺皇帝的不是別人,正是駿王。
——
得知一切的司馬徽連夜進宮,將從李會嘴里挖出來的情報悉數(shù)上報皇帝,并主動請纓道:
“微臣斗膽,懇請陛下下旨捉拿駿王歸案?!?p> 新皇嘆了口氣,絕世的容顏上多了幾絲無奈。他放下手中毛筆,最后看了看白紙上“手足情深”四個大字,起身來到司馬微身側(cè),拍了拍司馬微的肩膀,道:
“愛卿一片忠心,實在難得啊。再有幾天,他便要動身回白馬州。此事先壓一壓吧,待他玩夠了,盡興了,你再動手。他畢竟是寡人的胞弟,只怕從今以后,他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再給他幾天吧?!?p> 司馬徽明白了,陛下怕是有別的想法,便跪謝離開了。
——
阿三死了,司馬徽命人將他的尸體抬去亂葬崗。野狗搶著吞食前青燕子前去亂葬崗看了李會一眼,感嘆一句“可憐又可悲吶”,放了一把火點燃李會的尸體后便離開了。
在李會無意識的時候她曾答應過李會,會給他留一個全尸,作為他“主動自首”的獎勵。
李會沒看穿司馬徽的騙局,自然也沒能看穿霍家小姐的騙局。阿三本以為,家道中落的自己能娶到霍家小姐這等女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他并不知道,霍家小姐不檢點,其實在嫁給他之前便有了身孕。嫁給他之后,也沒把他當相公,嫌棄他的家世,對他吆五喝六,還奴役他的父母,導致他母親勞累過度病發(fā)慘死。
大概這便是虛偽的愛吧。那日駿王來府上閑逛,和霍家小姐眉來眼去,而后看中了阿三超乎常人的好身手。
霍家小姐便逼著阿三跟著駿王,建功立業(yè)。而阿三自己,也是夢想著能一夜成名,光宗耀祖,改變命運。
司馬徽并未告訴他,其實他的族人早死了。
霍家小姐倒是逃過了一劫,孩子沒了,家也毀了,人也瘋瘋傻傻,在街上和阿貓阿狗搶東西吃。駿王身邊多少貌美女子,花紅柳綠不重樣,霍家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李會在別人面前很自大,在妻子面前又很自卑,把愚蠢當抱負,才落得這個下場。從他把駿王和明帝相提并論這點便可以瞧得出來。當年明帝手握重兵,除了牧九山不巴結(jié)他之外,誰敢忤逆他?再加上當時荀帝得罪四大家族,導致四大家族離心,才落到孤立無援的地步。
而駿王,也就白馬州那點彈丸之地,也妄想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