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陸先生的外裳跟在他后面,衣服上似乎還殘留著陸先生的溫度還有······沉水香。意識到自己在嗅陸先生外裳上的味道,不由得臉一紅,還好陸先生并未注意,冰涼的雙手貼上面頰,將紅暈散去。
終于還是到了往生臺。這往生臺,不過一塊巨石,上刻一朵盛開佛蓮,佛蓮中隱約寫了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往前一走,便是一片水幕,過了水幕,便是人間。
鬼魂在一口大鍋前排成一豎,等著喝下孟婆湯,好再入輪回。我故意慢了兩步,想瞧瞧孟婆到底長什么樣子。
“跟上?!标懴壬鷤?cè)過頭說。
“哦?!蔽仪那耐箦伳强?。
咦?孟婆不在嗎?
我微微失望,看來今日是見不到了。
“你的肉身未腐,待魂魄回歸后,行動如常?!标懴壬驹谒磺?,遞給我一串珠子。
這珠子似是檀木所制,拿到手中,檀香陣陣,靈臺清明。
“這是鎖魂珠,魂珠一旦離體,魂魄將無法附身?!标懴壬晕㈩D了頓,看向我的目光突然鋒利起來。
“你只有三日時間,三日一到,‘千瘴’自會取得報酬?!闭f完這些話,陸先生衣袖輕動,消失不見了。
這陸先生,性格古怪,今日難得聽他說上如此多的話。我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衣袍,也許,這個人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這般不近人情吧。
將鎖魂珠纏在手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jìn)了水幕。
眼前驀地一亮,我瞇著眼睛,用手擋住了明晃晃的太陽,慢慢的坐了起來。
這是······什么地方?
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一片及腰高的灌木,地上碎石嶙峋,后面則是極陡險的山崖。我坐在這一地碎石之上,慢慢的站了起來,揉了揉臀部,怪鉻的。
低頭一看,水紅色寬大的宮袖破爛,上面還沾著不少“沾人果”。我扯下一顆果子,這果子干枯發(fā)黃,粘在我身上以有些時日了。
仔細(xì)檢視了自己的身體,衣服是不能穿了,從膝間到腳踝的部分不見了影蹤。身上也有許多箭傷,有的箭身已經(jīng)損壞,唯有箭鏃還深深地扎在骨肉之間,行動之間頗為不適。我郁悶的找了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坐下,撥弄了兩下纏在手腕上的鎖魂珠。這要是有把匕首就好了,把這些勞什子都給撬出來。
罷了,先從這里出去吧。我站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把衣袖上的“沾人果”拿下來。
這是?我仔細(xì)的捏了捏衣袖的一角,這里頭好像縫了個東西。翻起衣袖,里頭用細(xì)密的針腳縫了一個小包,使力一拽,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金印。
金印四四方方的,只在背面刻上了一只張牙舞爪的猛虎,正面卻是端端正正的刻著“晟?!?。我慌忙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看錯了。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那枚金印。
好吧。我深吸了幾口氣,為什么皇上的私人印鑒會在我身上?這私印所知之人已有大半過世,再見過它的一只手就能數(shù)的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要讓一個將軍獨自帶私印出行?那些追捕之人也是沖著這枚私印來的嗎?
答案,只能出去尋找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陡險的山崖,只能從這出去了,大不了就再摔幾次。可能是死過一次的原因,原來的身體并沒有痛感,留下的箭傷即使沒有處理也不會鮮血直流。我吸了吸鼻子,攀巖而下。
一日已過。
我站在山脊處望了望高高掛在空中的太陽,穿過雜草密林,終于來到官道上。
沿著官道行走了大半個時辰,可算是見到了一個村鎮(zhèn)。
我憑借靈活的身型躲開了巡邏的官兵,悄悄翻進(jìn)一戶人家的后院,那戶人家正在家中吃飯,一片歡聲笑語。
我緊貼著墻壁,輕手輕腳的打開了一扇竹窗,悄悄溜進(jìn)了主臥。屋里并沒有人,很快就找到了裝衣服的箱籠,我拿出一件男裝換上,卷起過長的衣袖與褲腳。箱籠中竟還有一把小巧的匕首。拔出一瞧,已是開過刃的,雖不說削鐵如泥,聊勝于無吧。我將它別在腰間,從來時的院墻翻了出去。
已過午時。我望著城門口貼的緝拿告示發(fā)呆。
究竟是哪個手抖的畫師把我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硬生生畫成一個彪形大漢?臉上還有天大地大的一顆痦子?我看了看人犯名字……唐綿綿。心中有一句……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緝捕理由更是可笑,意圖刺殺當(dāng)今皇上?
于是乎,拜這副一點都不像的畫,我大搖大擺的進(jìn)了城。
前腳剛進(jìn)城門就聽得一聲大喊:“拿下她,那個就是人犯!”我正打算看看是誰這么倒霉長的跟畫像上一樣,就看見一堆拿著長槍盾牌的士兵把我圍了起來。???是我瞎了嗎?
暗中握住匕首,拇指已經(jīng)扣在刀柄上。面上我卻是一副驚慌不已的模樣,瞪大眼睛,哆哆嗦嗦的說:“這是怎么了?小民犯了何事?為何……”
刀已出鞘,我迅速的辨別突圍的方向,沖了出去。
“讓開。”我笑瞇瞇的說。擒賊先擒王,本就是我常做的事,怪只怪這個隊長離我太近?!霸趺??莫不是想試試這匕首快不快?”說完,我手腕輕輕一抬,一條血線流了下來?!翱熳岄_!”被挾持的隊長大叫,我壓著他的手微微用力,他頓時叫的更歡快,仿佛下蛋的母雞。
周圍的人慢慢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有一人未動。他的帽沿壓的很低,我只看見他黝黑的顴骨,緊抿的嘴唇。
我皺眉。此人有些莫名熟悉,我下意識覺得他不會傷我。
直至他抬頭于我對視,我望著那雙眼,聽見他問:“將軍還不歸家嗎?”
“……劉仲永?”我遲疑的開口。關(guān)于此人的事在見到他的一瞬間我全都記了起來。
“你不是應(yīng)該在云州駐守,怎么會在全州?”我松開那個瑟瑟發(fā)抖的隊長,在他面前站定。
“將軍?!眲⒅儆辣卸Y。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來話長……”劉仲永苦笑?!斑€請將軍隨末將見一個人。”劉仲永打了個手勢,立即有人趕來了馬車。
我挑眉看著他。
“將軍,這個……是軍令。”劉仲永干笑了兩聲。
上了馬車,聽著車轍與路面摩擦發(fā)出的聲音,我閉眼小憩。
世人皆知唐家有位將軍,雖為女兒身,卻是個再鐵血不過的真男兒。
可這世間只有一人,唯有一人,會把這樣一個人,看做女子。給她送春日里的桃花,敷面的脂粉,朧月齋的點心,只為聽她一句:“我又不是女孩,你干嘛送我這些。”他便能順理成章的回一句:“你本就是女孩,天下間也只你,最像女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