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鋪上,回想起今日陸璃的舉動,總覺得這奸商不安好心,可思來想去也不知這奸商究竟打算怎么坑我,翻了個身,眼皮子漸漸沉了下來,就這么睡著了。
今日我依舊醒的很早,拿上清掃的用具,正準備繼續(xù)擦拭那數(shù)都懶得數(shù)的格子時,陸璃來了。
我淡定的低頭擦拭著手中的白釉細口瓶,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他。
待我把擦拭好的花瓶放回它自己的格子,轉(zhuǎn)過身正準備洗抹布時,木桶前陸璃青色的衣擺就這么無風自揚起來。
“陸先生?!辈缓迷傺b看不見他,我只得硬著頭皮與他打招呼。
“走吧。”陸璃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啊?”我把手中的抹布放進桶里,站直了看著他。
陸璃繞過我,就這么大步流星的走了。
我認命的甩了甩手上的水,跟了上去。
長夜將至,“醉金迷”已經(jīng)在門上掛滿了燈籠,整條花街熱鬧非凡,到處都是年輕的花娘與來這兒尋樂子的男人,紙醉金迷,原來是以這個為店名的嗎?
原以為以陸璃的皮相,纏上的花娘應該極多,可陸璃往她們身邊經(jīng)過,這些女子卻無一人上前拉扯的,就像是······看不見他。
大廳里穿著清涼的舞女們在跟著樂師的旋律舞動著,身上的銀鈴不停脆響,下首坐著的男人們大口的喝酒,旁邊侍候的花娘們嬌笑著,回應男人粗魯?shù)男袨椋麄€大廳透露出淫靡的味道。
我厭惡的皺眉,無論什么時候,看見這樣的場景總會讓人心里不舒服。
我轉(zhuǎn)頭看著又在我前面的陸璃,仍是一襲青衫,上面繡著零星幾朵梨花,就這么目不斜視地上了樓梯,仿佛行走在云端天宮,讓人心生敬畏。
穿過游廊,一樓那些令人惡心的聲音也弱了下來,忽然一陣琴音傳來,像是山澗流水,無端讓人覺得清涼,琴音干凈利落,聽得出撫琴之人應是個中高手。
陸璃腳步不停,伸手推開一間房門。
卻是一間雅間,里頭擺設倒也清爽,只兩三副字畫與幾個梅瓶罷了。
陸璃挑了個椅子坐下來,隨即對著傳出樂聲的房間的方向施法,整個墻壁突然變得透明,對面的人一舉一動都甚是清晰。
茜娘穿上那日從“千瘴”拿來了舞衣,寬大的舞袖遮住了她的面容,正隨著琴師的音樂緩緩下腰,身上的舞衣也因她的動作泛出點點銀光,似是月光撒于湖上,一切是那么靜謐而美好。
沒想到茜娘不僅人生的美,舞姿也是一絕啊,我的手指不由得跟著琴師的樂拍輕扣桌面。
有兩個男子也在欣賞茜娘的舞蹈,一個年紀略大些,留著一撮山羊胡,穿著栗色的長衫;另一個則是年輕些的公子,穿著一身月白色錦袍,輕搖折扇,顯得風流極了。
突然覺得房間的溫度似乎是低了很多,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陸璃用眼睇了我一眼,我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縮了縮正在敲擊的手指,又覺得自己這樣太慫,為了緩解尷尬,握拳于唇邊,假意咳嗽了兩聲。
此時二人皆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茜娘,仿佛已沉溺在茜娘的舞姿之中,隨著琴聲漸強,鼓點越發(fā)密集,茜娘的舞姿也發(fā)生了變化,只見她踏出一步,長袖因著力道而甩出,半張臉就這么露了出來,不過是略施薄粉,在眼角處畫上藍色鱗片,妖亦非常。唇色鮮紅如泣血,櫻唇半張,更是嫵媚。一個抬眸,欲說還休。匆匆一面,還未叫人看個清楚,不知從何處吹來了風,把那些或粉或白的幔帳輕輕搖曳,遮住她大半身影,只余燭火勾勒出曼妙輪廓。
那二人賞的癡了,年老那個眼中漸漸露出瘋狂之色,面目也隨著鼓聲扭曲,年輕的公子卻癡癡的看著茜娘,捏緊了手中的折扇。
鼓聲漸漸地弱了下來,琴聲又恢復了平靜,茜娘的舞姿已達到高潮,只見她指若蓮花,手腕一轉(zhuǎn),整個人便順勢旋轉(zhuǎn)起來,琴聲也輕輕應和,慢慢地轉(zhuǎn)為悲涼。而茜娘表情柔和,輕舞長袖,舞衣上的珍珠、翡翠相撞,和琴聲,鼓聲合在一起,像是海上吹來的溫柔的風,輕輕佛過臉頰,又像遠方而去,正在這絕妙的意境之中,琴聲、鼓聲戛然而止,茜娘垂下頭,斂衽一禮,便要退出此間。
那年長的男子如夢初醒,見茜娘要退,幾步上前,拉住茜娘的手腕,茜娘蹙了蹙眉,卻還是柔聲說:“大人,‘醉金迷’有規(guī)矩,舞姬不留夜,還請大人······”
那男子眼中癡迷之色更甚,不管茜娘推脫,用手鉗住茜娘的下巴,迫使她抬頭。
茜娘被捏的一痛,眸子中迅速泛起水光,更顯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哼?!币膊恢缒锬睦锶堑搅四悄凶?,他重重的一推,茜娘便摔在了地上。
我低下頭,放在膝上的雙手也緩緩握緊,若不是陸璃現(xiàn)在在這,我恐怕會忍不住出手。
年輕男子打開折扇,悠然的倒了一杯熱茶,緩緩開口:“宋大人,這雨前龍井倒是一絕,還請大人品鑒?!?p> 宋大人望著跌倒的茜娘冷冷地一笑,轉(zhuǎn)身走了過去,虛偽的笑著開口:“好好好”舉起茶杯道:“今夜難得盡興,老夫以茶代酒,敬賢侄一杯?!?p> 連翹把茜娘扶起,二人就退了下去。
回了房,連翹從袖中拿出一節(jié)竹筒,遞給茜娘,又快步走了出去,細心地關(guān)上房門。
茜娘低著頭,摩挲著那竹筒,終是下定決心,走到燈火處,用火烤開竹筒處的蠟,把里面裝著的紙條展開。
她的臉在燭光下微微泛紅,緊抿著的唇因為用力泛白,待看清紙上的字后,像是被抽離水份的花朵,迅速的枯敗下去,剛才紅潤白皙的臉突然灰敗不堪,拿著紙條的手也微微顫抖,未幾,下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打開了罩著燭火的燈罩,點燃了那張紙條。
連翹端著銅盆進來,垂著頭說:“小姐······”
“我要見他。”茜娘像是終于恢復了平靜,看著在香爐中已燃燒殆盡的紙條說:“我要見他?!?p> 連翹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都沒說,只放下銅盆,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