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聚散匆匆不偶然

　　“是的，我是加蒂奧?！彼蝗桓杏X到自己的心在劇烈地跳動。

　　“聽出我的聲音了嗎？”他感覺得到電話那邊的微笑。

　　加蒂奧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好，薇拉海爾斯，你好。你怎么，會知道我現(xiàn)在的號碼？”

　　薇拉笑了起來：“這是個小秘密，你現(xiàn)在在哪？方便見個面嗎？”

　　“我在紫菀書屋，你知道這里嗎？”

　　“我知道，那里我經(jīng)常去，讓我想想，附近有什么見面的好地方。”

　　“不用，我去你那邊吧，你附近有什么可以坐坐的地方嗎？咱們在那兒見面吧?！?p>　　“百合花大酒店你知道嗎？”

　　“知道，那就這樣，咱們一會見面再聊。”

　　加蒂奧匆匆趕到百合花大酒店，侍者殷勤地領(lǐng)著他來到咖啡廳。他遠遠地就看見了薇拉，一身式樣簡潔的白色長裙，金色長發(fā)，容顏有如雨后初花，白皙似玉的雙手搭在桌面，端坐在靠窗的長沙發(fā)上，面帶微笑地瞧著他。她還是那么美，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令人永難忘懷。

　　薇拉看著加蒂奧走近，他依然是一頭微卷濃密的黑發(fā)，明亮清澈的眼神，嘴唇緊抿，容貌蒼白英俊，當然她依然能感覺到他骨子里的孤寂。加蒂奧穿著一件黑色的短外套，黑色牛仔褲，走過來在對面沙發(fā)坐下，微笑著注視自己。一時間，她有些恍惚。

　　過了一會，兩人同時開口說道：“你的樣子還是那樣，沒怎么變?！?p>　　兩人都笑了起來，薇拉抬起手，想了想說道：“還是有一些變化的，你的氣質(zhì)變了很多，現(xiàn)在你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一個像我父親那樣的男人，看起來氣度從容，比以前更有吸引力了。”

　　加蒂奧笑道：“我想那會兒你一定覺得我非常幼稚?！?p>　　“確實是一個很幼稚的小男生，”薇拉坦率地說，“朝氣蓬勃，可總是讓人覺得稚嫩，不夠成熟。我知道這些年你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我常常想象，當我再見到你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我放心了，你就和想象的一模一樣?！?p>　　“是的，確實遇到了很多事情?！奔拥賷W有些感慨，“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電話號碼的呢？”

　　薇拉笑瞇瞇地瞅了他一眼：“昨天晚上我母親也是國宴邀請的嘉賓?！奔拥賷W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去的人太多了，我沒有太注意。不過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昨晚沒有見到你父親?！?p>　　“他去潛艇基地視察了，所以我媽媽獨自去參加了晚宴。我對這種場合興趣不大，我寧愿在家陪著孩子。我媽媽說一直有人和你說話，所以她沒有和你打招呼。她回家之后就給我打了電話，于是我就請她向總統(tǒng)辦公廳要來了你的號碼。”

　　加蒂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是的，坐在我旁邊的是作家伊達爾戈先生和一位部長，作家先生說話很有趣，他跟我談起了他正在寫作的一部足球傳記——不過晚宴本身確實沒什么意思?！?p>　　薇拉點點頭，侍者端來了咖啡，鞠了一躬之后退了下去。薇拉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其實我父母都很喜歡你，當初他們其實特別希望我能跟你在一起?！奔拥賷W吃驚地望著她，薇拉笑著說道：“尤其是我父親，他很欣賞你。當他知道我們認識之后，就老在我面前夸你?！?p>　　加蒂奧搖頭直笑，真沒想到將軍夫婦竟然會這么看重自己。他忽然覺得心里的結(jié)全都解開了——薇拉能跟他說這些，已經(jīng)說明了很多事情。他感慨道：“真的羨慕你，跟父母的感情一直那么好?！?p>　　“是的，我非常愛他們，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鞭崩樕涎鹦腋５奈⑿?，“對了，后來你怎么都不聯(lián)系我了？”

　　“要是以前，我會回避這個問題。因為男人的面子——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經(jīng)轉(zhuǎn)會到天雷隊，呆了好幾年，非常失敗。我恥于和朋友們聯(lián)系，覺得自己糟透了。當然，現(xiàn)在都放下了，那些事情其實不算什么?！?p>　　“我們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坎坷，只要你的初心不變，你就一定會重新站起來。而你，加蒂奧，我知道你是不會被擊垮的。”薇拉溫柔地注視著他。

　　加蒂奧點點頭：“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結(jié)婚的消息。看起來，你現(xiàn)在過得很幸福?！?p>　　“是的，畢業(yè)之后我回到了克洛恩，并認識了我丈夫。他在政府部門任職，我們認識了兩個月就結(jié)婚了。他不怎么愛說話，但是能給我一種安全放心的感覺。”薇拉停頓了一會，“我曾經(jīng)想過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但是想想還是沒有去找你，我覺得恐怕那對你會是一種傷害。”

　　“其實沒有關(guān)系，看到你過的很幸福，我也為你感到高興?！奔拥賷W很欣慰?！澳愕暮⒆右欢ㄒ卜浅？蓯邸！?p>　　“是個男孩，已經(jīng)快三歲啦。他非常粘我。給你看看照片?！鞭崩d致盎然地翻著手機，拿給加蒂奧看，確實是一個萌貨，長得很漂亮。照片一張張地翻過，他注意到那張一家三口的照片，薇拉抱著小男孩，一個相貌普通的男子抱著他們母子倆。薇拉注意到他的表情：“這是我先生，看起來沒有你帥對不對？”她笑了起來，“結(jié)婚之前他很羞澀不怎么說話，現(xiàn)在呢，他變成了個話嘮?！?p>　　“你喜不喜歡一個人，其實跟他（她）的長相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最重要的是你們彼此相處融洽——夫妻之間有很多話可以聊，這才說明感情很好。你說你先生現(xiàn)在是個話嘮，顯然他很愛你?！?p>　　薇拉溫柔地望著他：“那么你呢？你現(xiàn)在有女朋友了嗎？新聞里始終都只看到你一個人，我不知道你的生活是怎樣的?！?p>　　“我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不過我也并不著急，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幸福應該是你偶然遇到的，而不是刻意去找到的。是你的，就始終都會是你的，不是你的，你費盡心機也得不到。”加蒂奧轉(zhuǎn)移了話題，“那么，你現(xiàn)在也是在政府里工作嗎？”

　　“不是，我在鳳凰商貿(mào)公司，做進出口貿(mào)易。”

　　“哇額，鳳凰商貿(mào)，我知道，這可是一家大公司?！?p>　　“是的，我們的主要業(yè)務是從中國進口大宗設備，所以我很多時候都在跟你們中國人打交道，也經(jīng)常去中國出差，認識了很多中國朋友——他們中間也有不少人是球迷，而且也知道你，覺得你非常優(yōu)秀。對了，我現(xiàn)在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鞭崩冻銮纹さ男θ?。

　　加蒂奧簡直不能置信：“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啦?！庇谑寝崩_始向他表演各種中國方言，加蒂奧連連點頭，佩服地說道：“學得真像，確實是那么個意思。一個外國人能把方言說得這么溜，很厲害的?！?p>　　“喂喂，在這里你才是外國人?！鞭崩嗔怂谎塾弥形恼f道，兩人同時笑起來。

　　就像初次相見那樣，加蒂奧覺得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他看看窗外，暮色四合：“我應該請你吃飯？你有什么喜歡去的地方嗎？把你先生也請過來吧。”

　　“不，今天我來請你?！鞭崩瓟[擺手，“我已經(jīng)跟他說了，我今天要見一個老朋友，讓他自己帶著孩子吃飯，不用擔心，我家里有位非常盡職的保姆。對了，你還記得漢娜約斯特嗎？”

　　“記得，你的大學室友?！?p>　　“是的，她后來也來了克洛恩，因為她男友是克洛恩人。他倆在這里開了一家童裝店，開始時確實很辛苦，不過現(xiàn)在做得很好了。他們結(jié)了婚，漢娜和我一樣，也生了個男孩?！彼⑿χ皾h娜一直跟我說，薇拉，要是有一天你再遇到加蒂奧，一定得叫上我。你介意我叫她一起來嗎？”

　　“當然可以?！奔拥賷W有些感動，又有些羨慕，“你真是生活的寵兒，父母、愛人、孩子，閨蜜，自己喜歡的工作，真是讓人嫉妒呢?！?p>　　“是的，我也覺得自己確實是非常幸運，所以我總是對自己說，一定要有一顆感恩的心，感謝身邊所有人的饋贈。其實我們夫妻之間也吵架的，但是我們總是很快地和好。而我，為了孩子也放棄了升職的機會，”薇拉笑了笑，“可是我不想錯過陪伴孩子成長的時光，他的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畫畫，所帶給我的驚喜，他第一次生病時我的慌亂無措，第一次受傷時我的心疼——是的，我喜歡我現(xiàn)在的工作，但是我也不想為了工作而錯過生活中那些永不再來的細節(jié)?！?p>　　薇拉在附近一家餐廳定了個單間，漢娜很快匆匆趕到，見到加蒂奧，她高興地將手一拍：“就和電視上一樣帥?！比缓蟾崩ノ敲骖a，“親愛的，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沒有遲到，這個時段堵車太厲害啦。”

　　加蒂奧微笑著，看著她倆一邊吃一邊聊著閨蜜之間的話題，漢娜掃了他一眼：“你為什么不說話，會不會覺得我打攪了你跟薇拉敘舊呀？”

　　“沒有，我覺得此刻非常美好，我真希望時間就此停住?！?p>　　“作為一個女人，我更渴望時間停滯，相比學生時代，我感覺自己胖了很多呀，真讓我傷心。而薇拉依然還是女神，我可嫉妒死啦。”

　　“也沒有很胖，你仍然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漢娜高興地舉起杯子：“為了這句話我要敬你，記得以后要帶上女朋友來看我們?！?p>　　“敬你，”加蒂奧又朝薇拉舉了舉杯子，“也敬你，為了青春，為了友誼?！?p>　　晚餐結(jié)束后，加蒂奧與薇拉和漢娜道別：“我明天早上的高鐵返回卡雷達，謝謝你的款待，希望你和漢娜一直這么幸福?！鞭崩蛩斐鍪郑钌畹刈⒁曋骸懊魈煳揖筒蝗ニ湍懔?，但你要記得，我們雖然不在一個城市，可是我一直關(guān)注著你?！?p>　　“謝謝，那么再見?！?p>　　“再見，”漢娜也向他揮揮手，“記得要帶女朋友來看我們吶。”

　　翌日上午，加蒂奧登上開往卡雷達的高速列車，商務座區(qū)只有他一名乘客。乘務小姐給他端來了飲料和零食，順便還拋了個媚眼，可是加蒂奧只是簡單地道謝，之后他就拿著手機專注地瞧著，乘務小姐失望地退了出去。

　　手機上面是才收到的訊息：“我想這會你已經(jīng)上車了，祝你旅途順利。我沒有去送你，但是你我都知道，其實我已經(jīng)送了。在未來的歲月里，愿你一切安好，再見，我最珍貴的朋友?！?p>　　不知為何，加蒂奧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聽過的一支中文歌曲：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他（她），偶爾難免會惦記著他（她），就當他（她）是個老朋友啊，也讓我心疼，也讓我牽掛。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所有真心的癡心的話，仍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他（她）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jīng)歷苦痛掙扎。

　　走吧，走吧，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也曾傷心流淚，也曾黯然心碎，

　　這是，愛的代價

　　……

　　在卡雷達車站外，首先映入加蒂奧眼簾的是對面的巨大廣告牌——一幅汽車廣告，安迪塞洛驕傲地揚著下巴倚在一輛轎車旁，“動力澎湃，行家之選！”看來他雖然已經(jīng)遠赴曼聯(lián)，但是在這里依然有著很大的認可度。

　　然后他意外地瞧見了莉莉卡布伊。女孩拖著一個大行李箱，身邊跟著一個瘦高的男生，容貌很俊秀，用驚愕的眼神瞧著兩人互相打招呼。而在他們身后不遠處，那位身材高大的保鏢帕蘭斯先生，站在莉莉那輛寬大的座駕旁邊?？匆娂拥賷W，他只是微微點點頭。

　　莉莉向加蒂奧解釋道：“我們是去波利斯大學參加藝術(shù)嘉年華會。嗯，這是我男友，克里斯沃茨?！辈恢獮楹?，加蒂奧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勉強。

　　“你好，沃茨，很高興認識你。”加蒂奧向沃茨點頭致意。沃茨很激動：“您好，加蒂奧先生，我真沒想到您跟莉莉認識，見到您我太高興了。”

　　“別那么激動好嗎?！崩蚶蛳訔壍卣f道。

　　加蒂奧瞅著沃茨，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是的，我和卡布伊小姐是好朋友，她是個好女孩。那么，祝你們旅途愉快，再見?！崩蚶蜻B忙說道：“我可以讓帕蘭斯送你回去。”

　　“不用，再見，帕蘭斯先生?！奔拥賷W擺擺手，上了一輛的士。

　　莉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沃茨覷著她的臉色，小心問道：“我們進去吧？”同時試圖去牽她的手。

　　莉莉甩開他的手，一語不發(fā)，轉(zhuǎn)身向候車大廳走去。

　　的士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對加蒂奧說道：“這輪意甲聯(lián)賽您看了嗎？帕拉多復出了，而且一下子就打進了兩個球！我得說這個星球上最最出色的前鋒，還得是帕拉多。當然伊克迪亞、克里斯滕森、羅塞蒂，還有咱們的塞洛，他們都很棒，可是帕拉多不同，他簡直就是另一個星球來的?！?p>　　“是的，沒有人像他那樣，將力量、速度和技術(shù)結(jié)合得如此完美。”

　　“不不，您比帕拉多更偉大——當然您和他位置不同，不好進行比較。那么就說多里亞斯和貝爾蒂埃吧，他們踢球是很好看，可就是沒有您那種令人震撼的感覺?！?p>　　“謝謝你的夸獎。”

　　司機沉默了一會，又興致勃勃地說道：“剛才和您說話的女孩，一看就是家里非常有錢的那種。她旁邊的男生是男朋友嗎？我感覺他們相處不了多久就會分開的——您問我為什么？這個很難解釋，加蒂奧先生，這是一種直覺。干我們這行的，見到的人太多了，這就是一種閱歷，一種非凡的能力。這么說吧，他太小心翼翼，很顯然這是一種不對等的感情，我承認這個男孩很帥，就像個男模一樣漂亮，可是他一直匍匐在那女孩腳邊！這樣不好，很糟糕！那女孩的心，不在他身上?！?p>　　加蒂奧嘆了口氣，無語搖頭。司機覷著他的臉色，直言不諱地說道：“恕我直言，那女孩對您很有好感，我能看得出來，我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當然，我也知道在這個國家，喜歡您的女生是太多太多了。”

　　人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往往會敞開心扉，加蒂奧也坦率地說道：“我看到她找了男友，心里竟然有一絲絲的不痛快，肯定在某個時刻，我曾經(jīng)為她暫時地心動過。”

　　“啊哈，我敢說只要您勾勾手指頭，那女孩就一定會飛到您身邊來?！?p>　　加蒂奧沉思著搖搖頭“不，即使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我清楚這一點，不過我也很奇怪，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