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丑女驚魂1
“小蚊子,給我們的邱公子再溫一壺酒來?!睎|廂三樓正中間的一間屋子里傳出來一聲嬌柔無比的女人的聲音,讓人聽了幾乎要酥到骨子里。
房間內(nèi),那位被喚作邱公子的男人正摟著一個二八年紀(jì)的年輕女子笑道:“玉兒,你連喚人的時候都是這么地嫵媚多情,你知不知道,我只要聽你說話,我這全身的骨頭都不要了?!?p> 這人雖然被喚作邱公子,身上卻一點(diǎn)公子的樣子都沒有,體圓腰肥,滿臉橫肉,一笑起來,一股子猥瑣下流之氣,年歲也約莫有三十出頭了,早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不過是仗著家中是長安的大米商,富甲天下,有的是銀子揮霍,天生好色,家中養(yǎng)了無數(shù)的小妾,卻一直娶不到一位讓長輩們都滿意的門當(dāng)戶對的夫人。
家里沒有大夫人,小老婆卻有一堆,這邱公子也是早已經(jīng)傳遍了街頭巷尾的八卦奇談了。
男人懷里,被稱作玉兒的女子穿著一身碧綠的翠煙衫,她眼波流轉(zhuǎn),假意翻了一個白眼,眼皮輕抬,頗有些委屈的神情,看著那邱公子道:“哎,我倒想每個客人都跟你一樣,就聽我說說話,嘮嗑些家常,打賞也一樣地給那就好了,偏偏玉娘命苦,托生在這煙柳巷里,天生就是以身事人的命,要是什么都不做呀,早就餓死了?!?p> 女子的手梳理著自己的一縷頭發(fā),似乎真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頗有些傷感,突然就有些生氣起來,很想喝口酒壓壓心頭的情緒,于是又沖門外喊了一聲:“小蚊子,讓你再溫一壺酒來,聽見沒有?”
“哎,馬上就來?!睒窍略鹤永?,終于有一個女生回應(yīng)了??陕犓穆曇簦路鹇晭╋L(fēng)一般,沙啞粗重得完全不像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恭維。
邱公子聽見這聲音,眉頭皺了皺,問懷中的玉娘道:“這丫鬟是誰?聲音怎么如此地難聽?”
玉娘笑道:“不過是院子里打雜粗使的丫鬟,要的是有力氣能干活兒,又不要聲音好聽。哎,說起來,我倒也羨慕這丫頭,雖然生長在這樣的地方,但至少做的還是干凈的營生?!?p> 邱公子聽了玉娘的話,看見她眼神里那哀怨神思的樣子,把她往懷里緊緊一樓,說道:“我的心肝肉兒,你把爺伺候好了,爺讓你做邱大奶奶?!?p> 玉娘嗔怪地把邱公子一推,說道:“你們邱家的門可不好進(jìn),這長安街頭街尾的,誰不知道,你少糊弄我!”
便在此時,一個頭上梳著雙垂髻,面上帶著一方白色面紗的小丫鬟端了一壺酒進(jìn)來,看上去便是剛才在院子里答應(yīng)玉娘的小蚊子。她雖明知道這滿室的春光,卻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把酒往溫酒的爐子上一放,便退了出去。
正退到門口,忽然聽見屋頂上有瓦片滑動的聲音。
便是房間內(nèi)的男人也聽見了房頂上的聲音,愣了愣,警惕地看著屋頂問道:“誰?”
小蚊子停在了門口,也正抬頭往屋頂?shù)膬善魍呖慈?,看了一眼,嘴角微動,笑了笑,有意替那屋頂之人打掩護(hù),向屋內(nèi)說道:“回公子,是奴家來送酒”。聲音依然沙啞粗重。
邱公子雖然覺得小蚊子的聲音比起玉娘來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抬頭看見小蚊子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不覺得這樣的身段是一個丫鬟應(yīng)該有的,這樣的身段甚至不該是人間的女子能有的,只有畫上的仙女才配有這樣的身段,當(dāng)他看到她那細(xì)致的腰身的時候,便很想把它握在手里好好地端詳一番。
“你,過來?!鼻窆酉蛐∥米诱辛苏惺?。
小蚊子看見邱公子眼里不懷好意,早已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不過,她一點(diǎn)都不害怕。這種情況對她而言,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她踏著蓮花碎步,一步步地走近邱公子。那藏在面紗下的半張臉,嘴角掛著得意的壞笑。
當(dāng)她走近時,邱公子覺得這丫鬟的眼睛實(shí)在是太漂亮了,像一灣秋水下藏著萬千氣象,復(fù)雜而神秘,攝人心魄。他哪里知道,每當(dāng)她壞笑時,她的眼就會如此地迷人,所以很多人總是因?yàn)樗男Χ鴮λ牟粦押靡夂翢o防備。
邱公子滿眼色迷迷地看著小蚊子走了過來,眼睛都看得直愣愣的,仿佛失了魂一般,呆呆傻傻地癡笑道:“小美人兒,你也陪爺喝兩杯吧?!?p> 小蚊子眼帶笑意,伸出水蔥一樣的纖纖玉指,從旁邊的桌子上端了兩杯酒,一杯遞給邱公子,一杯自己拿著,跟邱公子手中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將酒杯送到面紗底下,仰頭將酒喝了一半,留了一半,便嬌羞地看了邱公子一眼,慢慢地將戴著面紗的面容靠近了邱公子,隔著面紗將自己酒杯里剩下的半杯酒送到了早已經(jīng)合不攏的邱公子嘴里。
正在邱公子如醉如癡的時刻,小蚊子突然揭下了自己面上的紗巾,努著嘴似乎要往邱公子的臉上親去。
便是此刻,那姓邱的公子突然一聲慘叫,一把將小蚊子推開,抓起地上的衣服將自己的臉埋了進(jìn)去,跟一只鴕鳥一頭扎進(jìn)了土里一般,顫抖道:“你你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旁邊的玉娘見了邱公子狼狽的模樣也忍不住好笑,要不是他家里有座金山,她才懶得伺候這種腦滿腸肥的好色之徒,所以,她早就看出小蚊子想做什么,卻并不加以阻止,但他畢竟是她的恩客,第一坊的規(guī)矩,任何客人只要進(jìn)了第一坊來,都必須伺候好了,讓他舒舒服服地離開,甚至舍不得離開,因此玉娘斂了笑,一邊責(zé)怪小蚊子一邊安撫著邱公子。
“公子,玉兒在這里呢,你不要怕?!?p> 小蚊子知道自己這招在第一坊中百試不爽,眼下懲治了邱公子,也解了自己的氣,這人的命她是想取,但還可以等得幾日,輕蔑地看了玉娘懷里嚇得不敢抬頭的男人一眼,就重新把面紗戴了回去,一臉淡然的樣子,仿佛她什么也沒做似的,走出了房間。
她心中想到:“這個邱公子,可是一個真真的濁物,好色到了這種地步,遲早得死在女人床上。話說回來,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三個被我嚇壞的男人了,艷媽媽說了,一個月超過三個,就得把我趕出第一坊去,到時候我就得討飯了,哎,這個月還有十天,不能再玩這個了,豈不是要無聊死了。”
“牡丹,玉蘭,金魚哥哥,鸚鵡哥哥……”小蚊子回到了后院,在院子里沖著花花草草鳥兒魚兒喊了一大圈,院子都靜悄悄的,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只聽得到風(fēng)吹著葉子在地上打滾兒的沙沙聲,只得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心道:“離午夜時分還早著呢,而且今晚大概不會是一個圓月之夜,可是這些小伙伴們一聽說今晚百鬼夜行,全都悄悄地躲了起來,害得我一個人無聊了一整天了?!?p>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想起了房頂上的那位,看他偷偷地爬人家房頂?shù)男袕?,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說不定會是個很好玩的人,哼,她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正人君子了,來這里逛妓院的男人有多少都是平時裝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結(jié)果呢,到了妓院還不是一副死相。
而屋頂上的這位,還在密切地關(guān)注著玉娘房間內(nèi)的好戲。
那邱公子被小蚊子的容貌嚇得夠嗆,玉娘溫言軟語地費(fèi)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哄了回來。
那邱公子回過神來,也難以相信那樣標(biāo)致的身段,怎么會有一張那樣的臉蛋?于是問玉娘道:“你們第一坊中別說是打雜的丫鬟,就連跑腿的伙計可都是要挑一挑皮相的,這個模樣的,艷媽媽怎么可能看得上?還敢留下來伺候客人?”
邱公子問的這個問題,其實(shí)不僅僅是玉娘,第一坊中的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玉娘道:“你當(dāng)艷媽媽真的想把她留下來?當(dāng)年她渾身是血地來到第一坊門口,說要給自己賣身,那時呀她才只是一個三歲的小丫頭,你能想到一個三歲的小丫頭就已經(jīng)知道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可以將自己賣了討口飯吃嗎?想想這心機(jī),也是可怕得緊了。雖然看著也可憐,只不過那時她的臉就已經(jīng)丑得嚇?biāo)廊肆?,艷媽媽當(dāng)然一點(diǎn)也看不上她,可是我們公子見了她,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她留下了,而且還按照她的要求,果真付給了她一百兩銀子?!?p> “你說的公子是第一坊的幕后老板,傳聞中只要招惹了他就會沒命的那個長安城內(nèi)誰都不敢去招惹的那位公子把她留下來的?”
玉娘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如果不是公子留下她,艷媽媽怎么可能如此縱容著她嚇??腿?。”
邱公子一想到那位傳說中的公子,渾身都發(fā)起汗來,幸好自己沒有動那丑丫頭分毫,否則,自己恐怕腦袋都不保。但想想公子如此傳說中的人物,應(yīng)該不會喜歡一個容貌丑陋得實(shí)在超出形容的丫頭吧,況且當(dāng)年他留下這丫頭的時候,她還只是個三歲的小女孩,公子怎么會喜歡上一個才三歲的小孩子呢?
他繼續(xù)問玉娘道:“你們公子很喜歡那丫頭?”
玉娘歪頭回憶了一下當(dāng)年的情形,說道:“不是,如果公子喜歡這丫頭,就不會讓艷媽媽把她放到一直鬧鬼的后院里,還讓她一個人住了。那院子太可怕了,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我們白天都不會去那里逛,不過她在那院子里住了這十來年,倒也一點(diǎn)事都沒有,不過公子也很奇怪,公子曾說過小蚊子是他仇人的女兒,他要等她長大了再找她報仇,除了他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許動小蚊子分毫,必須保證她在第一坊安全地長大,倒像是變相地護(hù)著這丫頭似的?!?p> 邱公子試探性地問道:“我聽說你們公子好幾年才會來長安城一次,他不在的時候,你們就不會想著幫你們公子報仇,治治這丫頭?”
玉娘道:“哪里不呢,人心便是如此,你若陷在泥淖里,拉你的人沒有幾個,但踩你的人卻很多。小蚊子本就因?yàn)槿菝矊?shí)在丑陋得可怖,當(dāng)年第一坊中明里暗里欺負(fù)小蚊子的人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不過后來發(fā)生了一件事,就再也沒有人再敢欺負(fù)她了。當(dāng)年第一坊中有個叫瑾娘的你聽說過嗎?”
邱公子道:“就是那個琴藝和舞技堪稱長安雙絕的瑾娘?多年前跟情郎私奔了的那位?她跟這丫頭有什么關(guān)系?”
玉娘道:“哼,什么私奔,不過是對外面的人的說辭罷了,她啊當(dāng)年就是仗著自己是紅透了長安城的頭牌,以為公子會對她格外優(yōu)待,所以偷偷地在那丫頭的飯菜里下了第一坊特有的迷情香,然后把自己身邊跑腿的桂哥安排到那丫頭的房間去了。這種香是一種很毒的春藥,除非有客人特別需要,否則我們也是不用的,如果吃了這種藥而不能有男子結(jié)合,就會心肺爆裂而亡,即使哪個時候,她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其實(shí)瑾娘也不想要她的命,不過就是想教訓(xùn)她一下??墒枪右膊恢涝趺粗懒诉@件事,立馬就趕了回來,一掌就把桂哥的腦袋拍碎了,滿臉怒氣地把床上縮在角落里痛得滿頭大汗的小蚊子抱走了,誰也不知道公子帶她去了哪里,半個月以后才又把她送了回來。公子把那丫頭送回了后院,就把瑾娘和艷媽媽同時叫走了,然后就聽見公子房間里發(fā)出瑾娘的慘叫聲,一會兒后只見艷媽媽抱著瑾娘的一副骨頭從公子的房間出來了,瑾娘的身上,所有的皮肉都不見了,艷媽媽出來以后慘白著臉對大家說:‘公子的吩咐,他的人,再有人敢動一下,就讓她跟瑾娘一樣的下場,讓她看著自己的皮肉一點(diǎn)點(diǎn)地化為血水,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失,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死去’。我們從來沒有見公子如此動怒過,從此以后,誰還敢動她分毫?便是這三年來,公子一次也不曾回過第一坊中,也沒有人再敢對她怎么樣,艷媽媽雖然每次都嚷嚷她要是再敢嚇跑一個客人,就把她趕出第一坊去,哪里真的敢趕她走?說起來,我也三年多都沒有見過公子了,連他的容貌也記不清了,這些年他音信全無,也不知道到底到哪里去了?!?p> 邱公子聽了,不禁脊背上一陣寒涼,心中甚感萬幸,但看玉娘說起公子時候臉上那花癡的表情,便生了醋意,笑著對玉娘說道:“哎,怎么盡說這丫頭去了,咱們呀還是來談?wù)勀悴攀??!闭f著便在玉娘身上摸了一把。
玉娘嗔道:“討厭?!?p> 嬉笑了一陣,屋子里又傳出了男子和女子的喘息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