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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知青那幾年

58陽光大道

我當知青那幾年 申朱楊 3603 2018-12-30 13:35:18

  58陽光大道

  孫泉源和尤繼紅兩人因綠葉、陪襯這些話抬杠,鬧得心里不痛快,為著照顧對方面子,都不說話,只是悄無聲息吃面條。在感到空氣就要凝固的時候,海林大妹來了,通知他們?nèi)ス鐖F委報到,去縣里開先進青年代表大會。接著又聽到大隊廣播,顯然,這讓他倆去開會是無疑了。

  在孫泉源的心里,這開會,是梅浩仁看中他隊下的知青,是對他倆的偏心,并非組織上對他倆的一視同仁。因而他心里還是存在著謹慎,戒備之心,并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多么高興,只是對梅浩仁的待他偏袒感激不盡。

  尤繼紅則不同。在尤繼紅的心里,就覺得這是組織上對自己的肯定。先進青年代表大會是榮譽的大會,一般知青想?yún)⒓?,沒有資格還參加不成。由此也看出了公社團委對他倆的重用。她心里高興,沖著孫泉源逞能說:“這還是綠葉?這還是陪襯嗎?哪個陪襯的去開先代會了?”那意思很明確:沒去開會的都給他們?nèi)ラ_會的當陪襯了。

  孫泉源心里很明白:這話是不能再往下說了。再說也就沒意思。這話要想解釋清楚那是要費老大勁兒的,即便那樣也未必能解釋清楚,自己感覺解釋清楚了,別人也未必能完全明白。他沒想解釋,海林大妹倒給解釋了:“我才是綠葉、陪襯,我光演配角。我這條件演不了主角。”

  其實人活在世上,地位的高低不同也就是主角和配角的不同,坐轎和抬轎的不同,吃好和吃賴的不同,錢多和錢少的不同,能辦成事兒和辦不成事兒的不同……再說多也差不到哪里去,不差的也都是只有一條命。都是只有一條命,這一條還公平。但這條命金貴不金貴又有所不同。

  “想得開些吧。想得開些吧。或許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尤繼紅這樣執(zhí)著的人抬什么杠嘛。有意思嗎?沒意思就別抬杠了?!睂O泉源心里想著,吃了刷完,跟尤繼紅一齊向大隊走去。

  到大隊,支書告訴他倆:“快到街里去坐車吧。這一天兩趟朝縣城去的車,早上沒有來,壞到半路了。剛才打電話問,說,修好了,正朝咱這邊開呢。不敢錯過機會。錯過機會,你們就得走過去了。到公社見著浩仁,聽他安排就行了??h里召開先進青年代表大會,咱公社是他帶隊。你們跟著他,聽他安排就是了?!Γ鞘沁@樣:你們手里有錢呢,開會回來,拿條,來大隊報銷;你們手里沒錢呢,你們現(xiàn)在就趕快去找大隊會計,先支幾塊錢,等到回來,拿條子頂上。你們看咋辦?有沒有這時間,你們看著辦?!?p>  孫泉源和尤繼紅都說手里還有倆錢,回來再報銷。辭別支書,孫泉源陪著尤繼紅去住處取過牙具,趕忙向街里車站走去。

  車站在南寨門外頭,沒有任何標志,因為常年坐車的就是這村里的幾個人,沒有標志,人們也早已習慣了。知道車啥時候來,知道司機也很好說話,真是讓等一會兒,人家也不會起急,比那城里公交汽車司機好多了。或許司機真知道知青代表大會召開,這大隊的知識青年還沒上來。——說那司機好,那司機真是好。——硬是把車停在那兒等這兩個知青呢?!把赝径家现啵赝靖髡径嫉猛?。”他這么說著,看見尤繼紅和孫泉源上了車,又問一聲:“你們是不是知青?是到公社去的吧?”也就把車發(fā)動起來了。

  孫泉源、尤繼紅連忙應著尋個座位坐下。車開了。前方座位上坐著的那個人,埋著頭,像是害怕見著人似的,不說話。這人孫泉源和尤繼紅都熟悉:溝里的,二中哥。二中嫂子上午剛跟他吵過架。吵架值得離家出走嗎?尤繼紅心里這么想,站起來走到二中哥身旁,問:“二中哥,你這是去哪兒呢。帶著被子,還帶著木工工具呢。不會是去哪兒幫人干活吧。”

  二中說:“她姨家。你嫂子她姨家。說讓做個小吃飯桌,再做個小柜子。這去做個三四天,過三四天,做好就回來了?!?p>  因這車上人很少,孫泉源看見二中前邊有空位,也湊過去,跟尤繼紅一起,一前一后把二中夾在當中,說說笑笑一路,到公社門口下了車,跟二中擺擺手,再見了。

  本來這是很無意的邂逅,過后也就忘了。哪知他們開完知青代表大會回來,隊長大中找著他們詢問:“你們?nèi)ラ_會的時候,是不是在車上碰見二中了?”

  孫泉源說:“是呀,碰見了。還說了一路,到公社我們下車,他坐車走了?!?p>  大中說:“你敢肯定嗎?”

  此時的孫泉源已不是剛下鄉(xiāng)時的孫泉源,聽著這話心里就不耐煩,沖著大中吊個臉:“是你尋著來問我呢,還是我尋著去問你,你別把這事兒給弄翻了。這事兒我想跟你說呢,是我高興;我不想跟你說呢,你也咋著不了我。我不知道,你看著辦好了?!?p>  大中聽著他這么說,嘿嘿笑了:“你說你不知道才好呢。你說你知道事情倒麻煩了。只要你有這句話,你看我咋整他??次艺凰浪?。”

  孫泉源聽過不止一次他這么說,心里對這人就有看法了。心里雖不是很惱恨,但也是想著:“張口就是整死你,閉口也是整死你,你整死過幾個人?何必讓人恨你呢?你這人也夠沒意思了,你活到世上是專門整人的?你整別人一百回,整不死,整得半死,別人只整你一回,你只怕就沒有活的余地了。這人怎么這么好整人呢。你不怕別人都恨你?你這人咋能這樣呢?”

  孫泉源心里正為這事兒煩著大中呢。大中卻又說:“還有他爹,他爹這事兒也沒說清楚呢。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在你屋里把他們這事兒說了。讓他把這事兒說清楚了?!?p>  孫泉源心說:“二中早就跟我說過,人家從小就是正社員,人家還不相信大中你能把人家打成副社員。你這么喜歡整人的人,還真是少見得可憐。聽他們說這事兒,只怕要長見識了。我今晚哪兒也不去,就聽你們說這事兒,就聽你們辯論。我也來聽聽稀罕?!?p>  當晚孫泉源老早吃了飯,和衣躺在床上。天色黑盡。他拉開電燈。燈很亮,這是溝里最亮的亮光。二中隨在大中后邊來了。到孫泉源屋里床邊坐下。大中問二中:“鼎叔來沒來?”

  二中脾氣淡淡的,說話軟軟的:“來了。一會兒就到?!?p>  大中儼然有居高臨下的感覺:“這事兒你們可要想好了。你們出去這十天,一天一個人按一塊五計算,你們兩個人,一天也就是三塊錢。咱不說罰款:你們得給隊下交三十塊錢。態(tài)度要老實,不老實就必須交罰款:那就不是三十塊錢。你看這咋辦?”

  二中臉上沒表情,說話依然淡淡的沒味道,不甜也不咸,木呆呆說:“沒人給我一塊五,也沒人給你鼎叔一塊五,你讓俺倆拿啥給隊里錢?再說了,誰給誰錢都要有說頭,這可不是誰說了讓誰拿多少錢,就得拿多少錢。就是應該拿,那還得有錢。何況這還是不應該呢?!?p>  大中臉上沒帶一點兒火氣,也沒一點兒怒氣,有的也只是冷冷的表情,若不知道是說這讓人急惱的事情,只怕還當他倆是在那兒說悄悄話呢。大中還是居高臨下說:“咱溝里也只有你一家出去了。這出去就是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現(xiàn)在是要打倒的。你不拿錢,還能讓溝里人給你們填憨去?”

  二中說:“我不知道什么資本主義。我只知道我去給你弟妹姨家做了一個小柜子,一個折疊小吃飯桌。我知道我做那是小柜子和小吃飯桌,我知道那不是資本主義。我要是有本事搞資本主義,我只怕早就不會呆在溝里。呆在溝里的人會搞資本主義,那就不是溝里人,資本主義也不是溝里的東西。溝里沒有資本主義?!?p>  孫泉源在床里邊躺著,他倆在床邊坐著。孫泉源只聽不吭聲。他倆說話也不避孫泉源。事情的來龍去脈孫泉源很清楚。也就是二中去給縣城他妻姨家做了一個小柜子和一個小吃飯桌。結(jié)果二中手頭不到家,他爹鼎叔又去幫忙了。結(jié)果,隊長大中以為二中和他爹去給人干木匠活了。在從前,木匠出去干活,干一天,管吃給一塊五。這溝里出去做過木匠活的人都知道,那是從天不亮干到天黑,那是很辛苦的。不過,沖著那一天一塊五,又管吃,那辛苦又算什么呢?可這二中木匠活的手藝還不精,為這他爹擔心害怕毀了人家的材料,只好也去幫忙了。為這,在大中這兒,也成了事兒,說是走了資本主義道路,要讓他們一天拿出三塊錢。為這倆人在談判。

  大中和二中說了大半天,鼎叔還是沒過來。大中不愿意,說二中:“鼎叔為啥不過來?是他心里虛,不敢過來?來了沒法交待?”

  二中嘻嘻笑:“這又沒殺人放火,又沒啥缺德事兒,有啥不好交待?說來他就會來,你鼎叔心里沒有鬼,他咋能不來?過一會兒一準會來。”

  大中跟二中說:“你去把鼎叔叫來。我得跟他說,我還不信他不服氣了。”

  二中說:“他沒有什么服氣不服氣,說來他就來,他能怕些什么呢?你鼎叔說過:你走你的獨木橋,他走他的陽光道。他說的是陽光道,可不是人們常說的陽關(guān)道。”

  大中說:“你這態(tài)度也太傲慢了。沒把隊長放眼里。沒把隊下放眼里。這筆賬要記到賬本里。讓我鼎叔來,我跟他說,這錢你們拿不出來可以,可以記到賬上去?!?p>  話還沒落音,只聽鼎叔在門口說:“若要記到賬上去,那就多記些,別忘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是還不完,只管記,多記些,沒問題。多記幾筆去。我承受得起?!?p>  大中臉一下嘟嚕下來,望著門外走進來的鼎叔,再也沒吭氣。

  孫泉源躺在床上看得清楚,心里暗暗說:“啥叫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此為是。賬是空的,誰家不欠隊下錢呢?這隊長當?shù)模活I(lǐng)著大家多打糧食多掙錢,是專門來整人的么?真是想整人,這官也太小了,整不了幾個人,別讓人給你整治了?!毕胫κ逡呀?jīng)進了門。孫泉源定睛看,鼎叔看去糯糯的,實則一身正氣。他走的是陽光道,有這會做木匠活的本事,誰還能不去幫人干點活呢?他走的是陽光道。他走了,怎么著?隨便吧,以后還要這么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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