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前世不是做廚子的，可是平常單身一個人在家，也時常自己做飯打打牙祭，廚藝也算中等水平。
在膳房中，十斤重的草魚被他花費(fèi)近半個時辰做好，煎的微微焦脆的魚皮被林上了一層亮紅色的湯汁，勾芡的醬油香味引起滿堂眾人垂涎三尺。
醬油的歷史很早，據(jù)《周禮·天官·膳夫》有載，天子的飲食分為飯、飲、膳、饈、珍、醬六大類。那時醬油，是動物肉剁成肉泥再發(fā)酵生成的油，和現(xiàn)在魚露的制作方法類似，被稱為“醢”(hǎi)；還有一個在造醬時加入動物血液的重口味版本，叫做“醓”(tǎn)，它們共同構(gòu)成詩經(jīng)《大雅-行葦》篇中的“醓醢以薦”。
因為醬油等調(diào)料是純天然的材料制成，本身就不會難吃到哪里去，李淵的紅燒魚做的中規(guī)中矩，就是缺了辣椒這一調(diào)料品。
可辣椒還要在明朝的時候才會被引入中國，但不代表著大唐沒有辛辣品。蜀人“尚滋味，好辛香”中所食用的就是花椒，它是中國特有的香料，《詩經(jīng)·周頌》中就說過：“有椒其馨，胡考之寧”，意思是的花椒香氣遠(yuǎn)聞，能使人們平安長壽。
事實證明，四川人老早就是辣黨的一員。
在中間案幾上色澤鮮紅的紅燒魚，熱騰騰的蒸汽夾雜著香味傳入眾人鼻間，如最嫵媚的女子跳著艷麗的舞蹈，勾引著他們的味蕾。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薄抖Y記》
古代沒有后世豐富的社會生活，游戲、電影等充斥視野，吃飯和女人就是生活的兩大追求，后世的華夏在建國早期嬰兒急劇增加，可不單單是“人多就有力量”，而是晚上男女們沒有過多的娛樂，每到鄉(xiāng)村夜晚黑漆漆的屋子里都會傳來婆姨們殺豬似的哀嚎。
三清殿的偏殿，沒有太極殿的富麗堂皇，以道家崇尚的青色為主調(diào)。舉目望去，愈寬數(shù)百步的房間，幾人午食的漆木桌案卻相離不過五步，猶如汪洋大海的一片小舟，難免有些逼仄。
孫思邈坐在臨近太上皇的右上首位置，他雖為庶民，無半點功名，可在民間卻名聲四揚(yáng)。不僅關(guān)內(nèi)，在洛陽等地被孫老神仙救治過后的百姓也是數(shù)不勝數(shù)。早在開皇年間，隋文帝楊堅就從想要征辟孫思邈為國子監(jiān)博士，可惜被他拒絕。
更何況自古以來華夏以孝治國，漢時歲數(shù)大過六十，品德好的老者更是會成為當(dāng)?shù)氐娜?，皇帝車輿過時，都可不拜。
因此，他坐這個右首位置實至名歸。
聞著紅燒魚醇厚的香味，孫思邈點了點頭，感嘆道：“昔殷紂因‘酒池肉林’而亡國，肉食之欲，人之本性也。正因如此周公旦才制定周禮約束國人，以免遭受殷商舊難?！?p> 見眾人面露怪異之色，孫思邈面色略顯尷尬，這些話他作為達(dá)官貴人堂上客已經(jīng)說習(xí)慣了，倒是忘了太上皇現(xiàn)在已經(jīng)禪位，正是應(yīng)當(dāng)追求‘窮奢極欲’，打眼看去，三清殿倒也未顯奢華。
所以他這話，明顯是得罪太上皇。
孫思邈心里牽掛著太上皇救治天花的醫(yī)術(shù)，也不想自找麻煩，所以又接著說道：“正因為周公旦制定的周禮，所以歷任周王都會親自開苗圃，王后親自種桑?？商匣什煌扔诖淙A山的湫池捕魚，又下膳房燒制菜肴，其德世人誰可比之！”
其德世人誰可比之！
畫屏捂嘴淺笑的看著孫思邈，沒想到世人傳說已經(jīng)登仙的孫老神仙也有這么可趣的一面，在李淵的示意下，用銅刀割了一塊魚腹最鮮嫩的魚肉遞給了孫思邈。
“在路上，孫老神仙說在洛陽待了不少時間，不知這紅燒魚可否比得上黃河鯉魚做的魚生？”李淵問道。
魚生，就是生魚片?！对娊?jīng)·陳風(fēng)·衡門》就云：“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娶妻，必宋之子?”
意思是說：難道吃魚一定要吃黃河里的鯉魚?難道娶妻一定要娶宋國子姓貴族的姑娘?
孔子的兒子名叫孔鯉，就是源于魯昭公送的鯉魚。
“洛陽魚生雖然鮮美，但也不如陛下做的魚生?！睂O思邈搖搖頭，用竹筷夾起一小塊嫩白的魚肉，沾了沾湯汁，小心的送入嘴中，細(xì)抿其味道。
道教雖然崇尚鯉魚，但是不吃鯉魚還是在唐玄宗時期，所以孫思邈并未見怪于黃河鯉魚做的魚生。
后世真正的野生黃河鯉魚一條幾乎要賣到天價，只有夏秋之際黃河開水放閘才會有一些，作為屌絲的太上皇當(dāng)然沒有吃過，所以才要問一問孫思邈到底好吃不好吃。
想到黃河鯉魚，李淵決定吃完飯就要寫信讓李世民幫他在黃河釣幾條鯉魚，滿足他的好奇心。
不知后世會不會有詩人這樣寫道：“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李淵笑，無人知是鯉魚來?！?p> 分紅燒魚是個辛苦活，最大程度要考慮眾人的尊卑。畫屏是規(guī)范后宮禮儀的女史，倒也熟習(xí)。
皇三子的李恪分得了一顆魚目和一些魚肉，小口開的比蜜還甜，一口一個畫屏姐姐。對于小明月，李恪也夾了一口遞到了唇口讓她嘗嘗......
候廣亮作為潞國公的世子，地位雖然尊崇，但對比太上皇明顯不夠看，可畫屏考慮他救了武珝一命，分了整只魚尾給他。
紅燒魚雖然不算什么貴重東西，可對于大唐的人來說確實是個新奇的東西，候廣亮甚至都打算今夜問問膳房的廚子，太上皇是怎么做的紅燒魚。
要知道，自從上次在麟德殿太上皇做出的肉夾饃傳出去之后，整個長安震動了，自小喜愛面食的關(guān)中人跟聞見腥味的貓一樣，一夜之間，長安上下賣肉夾饃的食肆如雨后春筍一般開滿了整個東西兩市。
因為這是皇上親自發(fā)明的饃饃，所以肉夾饃也被長安人親切的稱為“皇饃饃”。
來自西域的胡商在吃到這般美味后，紛紛贊揚(yáng)要帶回家鄉(xiāng)去。若干年后，不知肉夾饃會不會演變?yōu)榫S吾爾族夾肉的肉馕......
侯君集是從草莽升為國公，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一年上下府中財政也捉襟，候廣亮心中想著要是能將這紅燒魚的做法學(xué)會，以此為招牌菜，紅一個酒樓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