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距長安百余里,雖是二更天了,好在伏夏時節(jié)天色極長,還算看得見路。
不過就算如此,百余里路也是一夜的路程,舒云沒想到桃夭打算靠走的。環(huán)顧四周,官路上偶有車馬,只是來去匆匆,而且看其制式,官家的居多。桃舒二人不可能得以搭乘,也就沒了心思。
“你在王家似說的上話,怎么要這么急,車馬都沒有,尋常行路一晚上都不及得到?!笔嬖七@才后悔當初沒有果斷拒絕。
桃夭抖了抖身后一個長條狀的東西:“這里邊有火把,所需的油也勉強夠用。”
舒云抱著頭,蹲在一旁哭訴:“我不是說這個,我可還沒吃飯。”
說罷,連忙捂住肚子,只是它太不爭氣,發(fā)出咕咕的聲音。
桃夭笑的仰了過去。
“你什么時候拿著的?見你的時候我可沒看見?!?p> “當然是隨身帶著的,我們走江湖的哪能不帶著家伙?”桃夭擠了擠眼睛,戲謔說,“還得帶著個小孩可真費勁。“
舒云閉上了嘴巴,活該討了沒趣。
過了一會兒,桃夭說:“我在王家沒有那么好,只能說在天南有法子能說得上話,王焱兵算我半個師兄,他是庶出,不過還算得長老賞識,別看他那樣對我,其實是心里太急了。
你要是沒轍,我就像剛才那樣背著你趕路,保管兩個時辰能到,怕你難忍受就是了?!?p> 舒云面露難色,雖然他也驚訝桃夭如此為他考慮,只是這倆時辰未免太難熬了。
用走的就用走的吧,自己腳力不差日行百里雖然勉強,大不了回頭貼兩副膏藥養(yǎng)養(yǎng)。
“真走???”桃夭看著舒云松了口氣坦然地走上官道,不由扶額說,“就你那腳力,沒一天是走不到吧,我還得抓緊時間呢。來,露一手給你瞅瞅?!?p> 說罷,舒云發(fā)現(xiàn)自己行路的速度快了不止一點,兩旁的雜草匆匆往后掠過,走得竟似狂奔。
他回頭驚異地看著桃夭。
卻見她食指拇指手捏一個訣,說道:“瞧見沒有,尋常我不用這個的——土行仙?!?p> “你會術法?”舒云看著腳底的地面在快速移動,有些不可置信說。
“會點怎么了?”桃夭疑惑道。
舒云想著,京城這地能人多,有會術法的也不稱奇,就算是渭城也偶爾有些奇聞怪事發(fā)生:“沒事,我本覺著你厲害,沒想到還是小瞧了你?!?p> “那你可睜大眼睛瞧仔細了,本姑奶奶還有天大的本事沒露了?!彼嫜靼谅隣?,隨即又忍俊不禁笑了。
“照這個速度,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了,這法術可還費力?”
“還好,尋常的人一兩個時辰總沒什么難的。哦,這下不能走官道了,你可認識小路?被人瞧見總不太好的。”
“是有條小路,只是需要過不少林子,你這土行術能過林子么?”
“林子算什么,我要是想還能過河呢。”
夜很快就來臨,走夜路的兩人點了火把,雖是小路,還算是安逸,林間也沒什么動靜,一個時辰很快過去,他們到了渭城東近的小山。
“快到了,過了這座山就能看見渭城了?!笔嬖婆呐挠行┳呱竦奶邑?,桃夭晃晃腦袋。
“我怎么好像聞著什么味。”桃夭有些嫌惡的說。
“什么味?”舒云自覺沒聞著味道。
“討厭的味道。”桃夭眼睛睜大了,不再一副瞌睡模樣,她眼中露出微芒,卻是一聲驚呼。
“??!怎么會……”
“是怎么回事?”舒云皺起眉頭問道。
“……”桃夭又一次聞著味道。
“你倒是說啊!”舒云有些等不及了。
“渭城沒了?!?p> “沒了?什么沒了?好好的一座城呢!等我現(xiàn)在就去看看,你別嚇唬人!”舒云掙開腳下的泥土地,急奔向了山的西側。等到了,他駐足等著桃夭。
“看,那不還在么?”舒云指著那座遠處的渭城說著,卻被桃夭微微拍了后背。
“你最好有個準備。”
桃夭轉過身去,好像不愿面對舒云的視線,她指了指腳下的一處,是她之前施展的土行術已然解開:“從這里就不能暴露我了,你自行去吧?!?p> 舒云還在疑惑。
“那個火把你留著吧,那是好東西?!碧邑舱f道。
舒云看著她緩緩后退,直到沒入了林中的陰影,再尋不見了。
他只覺得莫名其妙。
“什么法術的味道?渭城怎么會沒了?這會術法的女的,說話瘋瘋癲癲的奇人到底在說什么。”
他這么想著。
但他來不及細想了。
好奇心驅動著他用最高的速度沖下了山。這種冒險的舉動他不常做,只是這一路都非比尋常,他很自信自己能做到。
過了小道,很快就是正路了,他從城北進的。本身就是夜里,渭城不比長安,沒有宵禁這種規(guī)矩,但是此刻天色也晚了,天地都是黑色,卻沒有一戶人家點著蠟燭,周圍死一樣的寂靜。
他實在覺得不安,看見了陶秀才家的屋子,陶秀才是平時相熟的,他因此也提起膽子去敲了陶秀才家的門。
陶秀才頗老實,就算夜里被叫起,多半也不會生氣。
舒云的手剛碰上門扉,卻是一陣麻痹,隨后門無風而開了。
舒云還沒來得及察覺自己的手上如何,只見漆黑的夜色中,火把的光亮找不到的地方,那里面也許存在著什么。
舒云把火把前湊,只見陶秀才家的書案上散亂著東西,書柜也開著,里面本來有的都不見了。
“秀才?”舒云微微呼道,希望能有一個回應。
只是他就算呼喊再多也無用,那是一個空屋。
窗戶的叉竿斷了,那一半殘存的竿子支撐著開啟的窗戶,發(fā)出吱呀吱呀聲。
“來賊了?秀才人沒事吧?!笔嬖浦幌M沁@樣,他去到下一家。
“王大戶在不在家?”
“王大戶!”
“錢叔!”
“錢嬸!老錢又偷摸出去賭錢了!”
“張屠子?”
“孫狗蛋!”
一路下來,熟識的人家都不在,唯有秀才家門是開的,其他都把門戶鎖好了。舒云趕了個把時辰的路,饑腸轆轆再沒有力氣爬進其他人家了。
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屋子。
“大牛,牛哥牛嫂!你們在家么……”
“劉姨……劉姨……”
他不做希望的呼喊了兩聲,只是最后也沒有氣息回應他。整個街道,乃至渭城死一樣的寂靜。
他無奈的上了自家的門,從一旁的草剁里摸出了一根木支子,他開了門。
“啊?。。。?!“
他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屋中多余著十余樣物件,那是秀才的信,大戶家的錢串子,老錢的骰盅,張屠子的磨刀石,狗蛋的幾片銀杏葉子,牛嫂的釵子,大牛哥的斗笠,劉鐵匠的錘子,劉姨想送給牛嫂沒來得及送出去的胭脂盒子。
以及一個人,坐在地上。此人雖然盤坐在地卻似登臨山頂般睥睨天下。一進門,鋪面的氣勢一掃塵埃,整個房間內一塵不染,如同蓬蓽生輝。
那是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身形不大,但是舒云沒有印象,在渭城沒有見過這號人。
見舒云來,他畢恭畢敬行一個禮,隨后說:“觀主本想與公子見一面,只是莫可奈何,特地讓我在此傳話。
‘渭城本是因緣際會之地,貧道無心做梗,朝中多有異動,請各人暫離以絕干系。請舒公子來太平觀一遭,貧道可盡地主之誼?!?p> 話已傳到,這些是你的朋友給你的離別之物,你且收下吧,至于那佛廟之人,我沒讓他進。異教怪談,不足道哉?!?p> 說罷,道士又行一禮,隨后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