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修羅斗場存于千里雪山底下的魔都,黑石為砌,十畝圓場。如一個小型盆地,上方是可容納千人的觀斗場,最上方有一巨大高臺,寶座案臺就是為魔尊的專屬位子了。斗場內(nèi)腥氣濃重,腳下一層厚厚的濕黏血色,白骨被堆砌在邊緣,剛剛好撲了一圈,千年下來也不曾打掃過一次,也不知道是魔尊大人一點兒也沒有潔癖呢還是他覺得這樣既可以唬到人又著實霸氣。
魔都在雪山底下所鑄,雖還是有幾分冥界的意思,但是地盤廣度確實不敢相提并論。與冥界鬼族時常五顏六色的花衣裳穿在身上不同,魔族的族人們似乎只喜黑色,盡眼一去,墟空之所上頭是整整一片兒白,下頭又是整整一片兒黑,如此喪氣滿滿的吊唁之色,活該他萬年才破壁而出,也忒不吉利了些。
原來魔與凡人長相的不同,只不過是額上長著一對小牛角,牙齒尖了些,表情兇惡似獸了些而已。小四拖著她那根大骨棒,背上背著微君劍,也著一身修身黑衣,挽著一童子小髻,站在修羅斗場中心很是不起眼,她身邊圍繞著幾十個身材高壯的大漢,有長著角的魔,也有長著尾巴的妖,不過人嘛,好似并沒看出除了她還有人的。
修羅斗場上已坐滿了魔,場內(nèi)的血腥之氣倒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吧分畾夂芎玫娜诤显谝黄?。千魔齊語猶如晚夏驚雷,轟隆轟隆的炸著小四耳朵。
聽聞修羅斗場第一關(guān)不過是為了得一個入場資格,于生魔珠倒置,關(guān)卡開啟,雖身在場內(nèi)卻猶如進了造物仙鼎之中,生幻則信則癡。二十六組魔殿打奴,破幻珠八枚,得則生,其余十八組皆永囚幻境至死。
小四心覺不好,這淘汰率會不會太高了些!
小白與喇修坐在高臺座下,臺案上還撲些些道不出名字的長相丑陋的果子,喇修撐著下巴一雙圓眼緊盯著場內(nèi)中央人海中凹下那個單薄黑衣的小人。
只聽臺上幾位魔殿議論起來。
十魔殿道:你們猜,哪個倒霉的會第一個出局。
四魔殿笑答:十六弟吧,他那打奴看上去病殘殘的才到我打奴的肩膀高。
十六魔殿哼了一聲:四哥你是沒見著我們小殿下的打奴吧,哈哈,那皮膚白嫩,長得又矮又小像兔子那個。
四魔殿笑得更大聲:他長得太小,我怕看不見他待會怎么死的了。
喇修聽得全身快發(fā)起抖來,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小四姐姐在其他魔殿的打奴間是多么的渺小,比如九哥的那個熊妖打奴,一根手指輕輕碰她一下她就可以從場內(nèi)摔到場外去,喇修一個勁兒的幻想這些血腥場面,一會兒想十哥的打奴一屁股就將她坐死,一會兒想十七哥的打奴再將她擰成麻花兒烤來吃了可怎么辦……
他臉色一陣青白交替,眉頭鎖成亂七八糟的一團,仿佛自己所想就是等會兒要發(fā)生的事,焦慮得不知所措。
場內(nèi)的小四不明所以的打了個噴嚏,身上起了股寒噤,她抬頭一瞥。高臺位子依舊空著,看臺黑壓壓的一片,只有白延麇很不要命的穿了身扎眼的云錦白衣,在魔群中自顧自地喝著半盞香茶,將置身事外,毫不關(guān)己兩詞很好的詮釋了一番。
隨后他似乎注意到自己在注視他,將手中的香茶骨杯往上揚了兩寸,剛剛好遮在他眼前,隨即嘴角彎了個很輕的弧度,在骨杯下綻出個不易察覺的笑。
響徹全場的一聲銅鑼聲如驚雷將鬼怪皆是一震,只聽空蕩高臺下首的座位上的大魔殿一聲:生魔珠起。讓場內(nèi)的小四立刻回過頭來,不再分心。
修羅場內(nèi)的半空懸掛著一顆灰黑色珠子,拳頭大小,散發(fā)著足以籠罩全場的幽黑之光,小四站立一會兒,只覺得頭暈,耳邊沸反盈天恍若萬鬼齊鳴之音,一個趔趄再睜眼已經(jīng)是另一副天地了。
高喬密茂,寒鴉嘶叫,一小方天地,凄寒無比。一別魔都,再別雪山,林木茂盛之境,四下黑霧茫茫,想必就是生魔珠中了。
小四在周圍轉(zhuǎn)了一遭,樹木粗壯高茂蔽不見天日,亮光從枝椏間透出來,只留一些個小光點透到地下一片黑霧之間,投下去就見不了蹤影了,小四低頭一瞧,自己踏在黑霧中就像只無腳女鬼,和撞見小七那天的烈鬼還有些相似。
她拖著大骨棒蹲到河塘旁,一邊思考破幻珠到底會生在什么地方,一邊不閑著將微君劍扯下來劃水玩兒。
修羅場上,將生魔珠內(nèi)的幻境都視得一清二楚。白延麇看著她將自己的微君去淌那一池,仿佛他都能聞到惡臭的黑水,腦袋一個勁兒的生疼,后悔自己昨日腦子不知道又抽了什么筋,將微君劍送給她去糟蹋。
小白嘆著她暴殄天物,喇修自然不曉得,瞧著他一臉欲哭無淚的愁勁兒,拍了把他的大腿安慰道:“小白哥,你不要太擔(dān)心四姐姐了,我們都要相信,她一定會沒事,一定會順利取到破幻珠的!”
喇修眼含淚珠,說的激昂不已,看來再說下去,就有破涕大哭之勢,白延麇趕緊眼疾手地快塞了個未剝皮的丑果子進他嘴里,順著他的毛輕聲道:“我相信,我相信……”然后把臉別過一邊,咬著牙竊竊一句,“我只是擔(dān)心我的劍罷了。”
場內(nèi)小四一處突然青光一閃而過,一把厲劍向她背脊處刺去,微君猛然一震,小四轉(zhuǎn)身用它再次劃過水面,臭惡的水花翻飛,幾滴水珠正好濺到來者的臉上。
偷襲者胡亂往臉上一抹,舉著青光劍再一次向她刺去,小四踏在水邊石頭上,輕巧的將大骨棒掄起來擋下他一劍,骨棒重量過甚,偷襲者被掄得一個沒站穩(wěn)一屁股坐到水里。
他嬉皮笑臉的對著小四,口中忙嘆著誤會二字。
小四將微君往自己衣擺上蹭了蹭,就收進背后的劍鞘之中,蹲在石頭上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那個落湯雞。
:“在下小狼,十六魔殿的打奴,幸會幸會阿,不知小英雄名諱?”
料想這小狼看自己個頭比他還低幾分,一開始就想挑個軟柿子捏,不曾想他自己才是那個軟柿子罷!小四仍蹲著看他,眼神中帶著三分新鮮,三分打趣,著實是一副看河中動物就是盤中餐的模樣。
小狼心下暗嘆倒霉,卻笑的更加天真無邪,眨巴眨巴眼道:“小英雄,在下其實并不是想治你于死地,我是路過此處,看小英雄形單影只,孤苦伶仃,一定會落了那些魔怪的下風(fēng),哎呀,我一想,你說好巧不巧,我小狼也正好是一匹孤狼,我就想說,我們正好可以來搞個合作,勝算也勢必大些。”
小四依舊蹲在原處看他,眼神中又多了三分玩味,仿佛再說:裝!我看你裝!搞合作有這么搞得嗎!
小狼咽了咽口水,額頭竟被她盯得冒出三兩顆冷汗,他平復(fù)心情,表面故作鎮(zhèn)定繼續(xù)說:“這個……其實……修羅斗場嘛,小英雄你知道的,有能力有武力者才能生存,我剛才就是想試探你一番,果不其然,小英雄和我想的一樣真真是年……年少有為,很有實力!正是與我小狼合作的不二人選阿!”
小四一抬眉,終于有了動靜,拖著那根大骨棒乒乒乓乓地下了石塊,踏著淺灘的河水停在小狼栽在那兒的地方,她撫了下小狼身著的毛皮衣裳,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你這身貂皮,哪里買的?”
日光何時換成月光的,無人知曉,反正都是稀稀碎碎的光點落下后再也瞧不見。
小狼在河邊支起一堆篝火,與小四相對而坐,其實他本還想插兩只魚兒烤烤,只是再一看那黑污泛臭的河塘也只好作罷了。
他年齡看上去與小四差不多大,身材單薄瘦弱,比小四只高了半個頭,頭上沒有額角有一對毛絨絨的狼耳朵,想來也不是魔。他蹲坐在河石邊,撿石片打浮漂玩兒,儼然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
他扔一塊石頭回望一下小四,反復(fù)第八次后,他實在忍不住將第九塊石塊扔到離小四就近的火堆中,濺起一串火舌。
:“你就不問我點兒什么?”
小四還在糾結(jié)骨頭上該如何打洞,一手拿著微君別別扭扭的想在骨棒中刻些什么,她啊偶一聲,骨棒被微君輕觸,就裂了條長口子。
郁悶!很是郁悶!
:“我說,我存在感有這么弱嗎?我好歹風(fēng)中一匹狼誒!”
小四將微君收進劍鞘,用大骨棒往大石頭上敲了敲,又往火堆里烤了烤,確定它還很結(jié)實后才放心的抬頭對上小狼的狼眸:“你方才再與我說話?”
:“廢話!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哦,你叫我小四就行了。”
:“我沒問你叫什么,我說你怎么不問我點兒什么,比如,破幻珠在哪里什么的?!?p> :“你知道破幻珠在哪兒?”
:“不知道啊?!?p> :“那我問你作什么?”
:“……”
小狼抓耳撓腮,背過身去,又撿石塊往水里丟,這次一丟一回頭,沒過五下實在忍不了,搬起一大塊石頭往小四面前的火堆砸去?;鹕嗨娘w,火堆被他砸了個稀碎。
:“小狼?!?p> 這人終于理他了,小狼往前湊了湊,豎起耳朵聽她想講什么。
:“你知不知道,在我們?nèi)私缬幸环N病,與你此刻的癥狀很相似。”
他眼中閃爍,饒有興趣:“何病?”
:“多動癥!”
:“……”
小狼氣得背過身去,再次扔起了石頭,背影那叫一個蕭瑟,只是這次他扔的石頭一塊比一塊大,儼然要學(xué)精衛(wèi)填海之姿。
:“小狼?!?p> 他不回頭。
:“小狼。”
他耳朵耷拉下來,聲音有些蔫氣:“你既然嫌棄我這個搭檔,你就別叫我!”
小四只好一個箭步上前,抓上他的爪子,竄到旁邊的陰森灌木中去
他的手被她使勁拽著,摸進能遮住兩人的叢林中,小狼的腦袋蹭的一下由黑轉(zhuǎn)紅,黑里透紅,紅中泛黑,很是精彩,他指著小四說道:“你你你!我把你當(dāng)搭檔,沒想到你居然對我有非分之想,我小狼雖然能屈能伸,但絕不做斷袖,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小四白了他一眼,另一只手將他嘴捂住,半蹲的身子貼到他后背,在他耳邊小聲叮嚀:“別鬧,他們來了?!?p> 他的狼耳朵終于舍得重新豎回來,稀稀疏疏響動的聲音讓他聽了個明白,他們狼族好歹也是捕殺界的高手,雖然生魔珠中有魔障限制,但是四面八方五十米內(nèi)他還是能捕捉到風(fēng)聲的。
淌河過草的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近的聽得到他們交談之聲。
:“就是這一帶,有明虎獸的氣味?!?p> :“你確定就是這里?這里還有個黑水洼呢?!?p> :“確定,還有半個時辰它必現(xiàn)身?!?p> 他們一行四魔,就停到了那處熟悉的樹叢前面,說了幾句后又分散到幾旁去了。
:“明虎獸是什么?”小四窩在草叢中低聲說。
:“明虎獸是魔族的兇獸,長得似老虎,卻有老虎兩個大,頭上長著一對尖角,厲害的很呢!”
小四不解:“他們?yōu)楹我獙み@么可怕的東西?”
:“這就是你不懂了吧,”小狼輕哼一聲,一對兒狼眼綠幽幽得在面前忽閃,像一對變異的螢火蟲。
:“幻境之中雖然的確是險象迭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這險象往往就是生機?!?p> 小四思量:“你的意思是,殺了怪才會爆寶貝?”
:“呃……差不多吧,反正在這里,就是越危險的地方破幻珠存在的概率才會越大!”
:“那咱們就先在這兒窩著,等到他們廝殺得差不多了,雙方體力耗盡之際,我們就趁虛而入!”
小狼挑了個眉:“這就叫群魔捕虎,小狼在后!”
:“嗯!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