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見大巫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寘彼周行?！?p>　　汧城通往郿邑去的大道上。十多名秦女，唱著各諸侯國(guó)流傳的國(guó)風(fēng)，各種版本的離別歌謠。

　　“秦君，你是故意的么，這離別的氛圍，要不要制造的這么悲傷?！毙劾镉行駶?rùn)，心里腹誹著。

　　她從衣袖里掏出那塊玄鳥玉，捧著給嬴開，“秦君，這個(gè)，如此貴重，還是還你?！?p>　　嬴開神色一冷，全身散發(fā)的寒氣，如凝結(jié)了隴山上的冰霜。

　　翟柔站在一旁，見此倒是一臉輕松，冷冷一笑，“本就不是你的，也該還的！”

　　“閉嘴！”

　　“閉嘴！！”

　　同時(shí)，兩個(gè)嚴(yán)歷的聲音傳來。饒是經(jīng)歷過殺伐的犬戎六濟(jì)族公主，翟柔也禁不住一哆嗦。

　　一個(gè)聲音來自宜臼，另一個(gè)來自嬴開。宜臼上前，一把將玄姜拽在身后，看著翟柔道：“孤敬你是六濟(jì)族公主，但玄姜的事情，還輪不上你來置喙?！?p>　　翟柔撇過臉去，不看宜臼。

　　嬴開上前，道：“翟柔，你先下去。本君與太子有話說?！?p>　　翟柔一仰臉，“不下去！我就在這，看著秦君！我也要送送太子他們?！?p>　　其實(shí)，玄姜挺喜歡翟柔直爽的性格，敢愛敢恨，與鎬京城中那些造作的貴女完全不一樣，感覺和自己還挺像。如果，她不是總把自己當(dāng)作假想的情敵的話，完全可以成為閨中密友。

　　玄姜又把手里的玄鳥玉，往嬴開面前遞了遞。嬴開看看，道：“世事無常。玄兒還是先收著。以后再說吧！”

　　玄姜想想，道：“有道理哦?！北阌质者M(jìn)衣袖里。完全沒注意宜臼在旁邊，暗了幾分的神色。

　　“小玄兒，早晨風(fēng)大。你先去馬車?yán)?。我與秦君說幾句話?！币司世闳M(jìn)馬車?yán)铩?p>　　阿寶見玄姜要上馬車，緊跑幾步，到跟前，站定。滿眼睛里，都是少年的清澈與明朗，“玄兒姐姐，有空再來汧城玩。只要你不做我繼母，我還是喜歡你的。”

　　玄姜險(xiǎn)些撅倒！“好，答應(yīng)你！阿寶要乖！”

　　阿寶一句話，宜臼、嬴開、翟柔，神色各自奇異。

　　小岐伯也沒來，他昨天就說，受不了“娘子”的離去，不如不送。這會(huì)，玄姜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gè)綠油油的身影，現(xiàn)在送別的人群之外。

　　宜臼看玄姜上了馬車，折身，從容地拿出一枚玉圭，遞給嬴開?！斑@玉圭是分封諸侯的符信，孤現(xiàn)在就將它賜給秦君。待孤登基為天子之日，便即刻封秦君為秦國(guó)諸侯。而且，封地，定會(huì)是我大周最重要的一塊地方，還要?jiǎng)跓┣鼐?，屆時(shí)為孤守好。”

　　封諸侯國(guó)，這是嬴開的祖訓(xùn)！

　　送禮，送到人心里。這就是太子宜臼的權(quán)謀之術(shù)！

　　如果說嬴開是一把利劍，那持劍者，就是太子！未來的天子！

　　看到玉圭，嬴開的確是很興奮，他接過玉圭拜謝宜臼。

　　宜臼微微點(diǎn)頭，不錯(cuò)，一切盡在掌握。

　　他滿意的一笑，一笑間萬千風(fēng)化，原本在一旁唱國(guó)風(fēng)的秦女，臉上桃色暈染，曲調(diào)都跑了……

　　大周禮制規(guī)定，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就是說天子的馬車，由六匹馬來拉；諸侯的馬車，由五匹馬來拉；卿的馬車，由四匹馬來拉等等。

　　先前，玄姜做過嬴開的馬車，他還不是諸侯，為“卿”，所以是四駕馬車?，F(xiàn)在，玄姜坐在宜臼的馬車?yán)?，五匹豐神俊逸的馬駒奔馳在官道上。

　　這神駒，快要變六匹了吧？

　　玄姜思索著。自己的婚事，要定了嗎？

　　馬車?yán)锏牟贾煤芫?，一?yīng)俱全，像是一間縮小版的房間。宜臼從一個(gè)楠木漆盒里，取出一個(gè)錦帛袋?！靶⌒?，秦君給你的玄鳥玉，你若想收著，便先收著。無妨?！彼粗瑑x態(tài)從容內(nèi)斂，“但是，這兩樣?xùn)|西，你可還記得。我已經(jīng)著人，從鎬京的姜府中取來，你可收好了?！?p>　　他打開帛袋，兩個(gè)再熟悉不過的東西落下玄姜懷里。

　　梧桐玉葉、青銅鏡！

　　當(dāng)時(shí)，玄姜在褒姒的瓊臺(tái)宮突然中毒，來到?jīng)F城。這兩樣?xùn)|西，可不是還在姜府中？！宜臼竟然如此用心，著人取來。

　　“小玄兒，咱們先去岐周城吧。想不想去見見岐周的大巫?？蛇€記得，你拖你三哥呂叔薇打造這面青銅鏡時(shí)，恰逢大巫前來青銅坊挑選禮器。這青銅鏡有妙用，可想去問問大巫？”

　　“好?。　?p>　　“那小玄兒可還記得，當(dāng)初為何你要打造這鏡子？”一張俊美的臉，突然在玄姜眼前放大，帶著干凈剔透的笑，清輝寂寂，潤(rùn)澤瑩瑩。如此曖昧的距離，玄姜靈臺(tái)又不清明了，懵得欲仙欲死。

　　為何來著，為何拖小三哥打造這面青銅鏡。還銘刻著那樣的詩歌：

　　鴥彼晨風(fēng)，郁彼北林。

　　未見君子，憂心欽欽。

　　如何如何，忘我實(shí)多！

　　這么暴露當(dāng)時(shí)的心境，玄姜紅著臉，無語凝噎。

　　五駕的馬車應(yīng)該很穩(wěn)定吧！然，也不一定！

　　馬車一個(gè)晃蕩，一方薄唇，清清涼涼的印在少女羞紅的雙唇上。玄姜又一激靈，卻看肇事之人，容比云愜，氣度明朗。

　　“果然這五駕的馬車還是不穩(wěn)，待換成六駕的，再與小玄兒同乘?！闭f完，宜臼又靠近，一把摟住玄姜，“但是，五駕的，不穩(wěn)當(dāng)，也挺好！”

　　“咳，咳，咳！”

　　玄姜羞得咳嗽，然，羞是羞，但想想總不能失了風(fēng)范，一把揪住宜臼的衣領(lǐng)，“還是穩(wěn)當(dāng)些好，趕緊換六駕的馬車！”

　　宜臼笑道：“好！”

　　這一笑，氣宇華光，九州再無。

　　岐周城，卷阿，王室宗廟所在地，大巫寢殿。

　　岐周大巫，位同諸侯，比鎬京城的大巫，地位更高。

　　他的寢殿外，有“七鼎六簋”以顯示身份。就是擺著七個(gè)大青銅鼎，還有六個(gè)大青銅簋。當(dāng)然，這青銅鼎的重量和大小，比不得鎬京城王宮的九鼎。

　　大巫向宜臼深深一禮，很有敬意。

　　玄姜也理解了，宜臼所說，雖然天子下旨廢太子之位，但是在眾多諸侯、宗親眼中，他仍是尊貴的太子。就連岐周大巫亦然！

　　玄姜斂衽一拜，大巫便看著她，道：“吾知姑娘此來的用意。吾只能告訴你，當(dāng)時(shí)在青銅坊。吾看那面青銅鏡造的精致，便隨手拿起來看看?！?p>　　“吾衣袖中當(dāng)時(shí)有一占卜的龜甲，卻見龜甲竟然融合在青銅鏡中。想來，這定是天緣。這面青銅鏡，姑娘一定收好。將來定有奇遇！”

　　大巫看看宜臼，又看看玄姜，再道：“或許，太子與這位姑娘的姻緣。由著青銅鏡牽著一線。”

　　“大巫怎知會(huì)如此？”玄姜脫口就問。

　　“吾，直覺！”

　　??？就這樣，好任性的回答。

　　宜臼一笑，拽過玄姜到自己身邊，向大巫一禮，“多謝大巫。孤告辭！”

　　“恭送太子！”

　　這就走了，就這么簡(jiǎn)單，玄姜還是沒搞清楚。怎么龜甲會(huì)融合在青銅鏡中？怎么她與太子的姻緣，由青銅鏡牽著？

　　宜臼伸手刮了一下她的瓊鼻，說：“大巫說話，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小玄兒別想了。我?guī)闳コ灶D大餐，嘗嘗岐周城的風(fēng)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