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那些時光(2)
小雨荷也不回話,她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這么都好吃的,只埋頭顧著吃,哪里騰得出嘴巴來說話。
管他呢,吃飽了再說。
等吃得差不多了,小雨荷眼角的余光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吃,就在那里定定的看著她。
“你不吃嗎?”
他看著她吃得那么香,小臉上全涂滿了油漬,手里正抓著一塊紅燒肉往嘴里塞,他嫌棄的別過臉去。
他簡直就懷疑自己帶了個小乞丐回家來。
可是,看著她畫著貓胡子的腮幫子一動一動的,他又忍不住的想笑。
“看著你的樣子都飽了,吃不下。”
“好吧,反正是你家,要吃自己再去拿,我全吃完了?!?p> 小雨荷心里想著,最好你別吃,都是我的。
可怎么覺得自己在美食面前特小人。
“我......看不出你人小小的,居然能吃這么多,以后長大了,誰敢娶你,吃都被你吃窮了?!?p> “你娶我啊?!?p> 小雨荷天真無邪的看著他,要是他真的能娶她就好了,天天有這么多好吃的。
李蕭辰明顯的被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小屁孩一個,她究竟懂不懂“你娶我啊”是什么意思?隨隨便便就說出口,叫別人娶她。
“......我,服你了還不行?”
他才不要娶這么個吃貨,他怕自己養(yǎng)不起。
李蕭辰就坐在那里,看著她餓死鬼一般,風(fēng)卷殘?jiān)频陌涯且淮蠖咽澄锶咳M(jìn)肚子里,然后,很滿意的咂巴著嘴,打了個飽嗝。
他那一雙復(fù)雜的眼睛,簡直是在看著一個怪物。
然后,吃飽喝足的小雨荷,還扯過他的衣服,擦了擦嘴巴上的油,他漂亮干凈整潔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大片污漬。
李蕭辰忽一步跳開去,厲聲吼道:
“小混蛋,你干什么?”
小雨荷眨巴著美麗的大眼睛,傻傻的笑著,給他做了個鬼臉,他剛舉起來的拳頭就松開了,無奈的看了看衣服上的那片油漬,又看了看她。
她就知道,她這么天真可愛,蕭辰哥哥肯定不舍得打她的。
之后,小雨荷便躺在草地上,看著高高的天空中漂浮著的幾朵白云,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中慢慢的飄蕩擴(kuò)散。
一群小麻雀,落在草地上,爭先恐后的覓著食,“嘰嘰”的叫聲就像是催眠曲一樣好聽。
歲月靜好,先睡個覺。
然后,然后不知不覺的,她就睡著了,只感覺到風(fēng)兒輕輕柔柔的撫摸著她的小臉龐。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雨荷就被人搖晃著醒過來。
“快醒醒,小懶蟲,”
“干嘛?”
她睜開眼睛,迷糊的看著他,他今天怎么盡給她取名字呢,從小饞貓到小混蛋到小懶蟲,她很好奇他接下來還會叫她什么。
“戲要開始了,你要不要聽?”
“聽?wèi)???p> 小雨荷一咕嚕的就爬起來,眼睛亮亮的,也不迷糊了。
“哎呀,你這么笨,反正說了你也不懂,跟著我就好了?!?p> 他的荷葉這會兒包著骨頭,不能用了,就把她的荷葉搶了去。
“反正這里又沒人認(rèn)得你,你不用這個了?!?p> 小雨荷就這樣頂著個花貓臉,得意揚(yáng)揚(yáng)的跟在他后面,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凡是見到她的人,都笑哈哈哈的。
“這孩子太可愛了?!?p> 小雨荷不明所以,心里卻還美滋滋的,以為自己有多討喜呢。
他們來到院子的另一頭,那里新搭建好的戲臺子旁邊的草地上,黑壓壓的坐滿了人。
李蕭辰拉著她,徑直的擠到最前面的地方坐下來。
偌大的院子里沒有任何的嘈雜聲,只聽得前方的戲臺上“鏘鏘鏘鏘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兩個木偶正在打得昏天暗地烏云蔽日日月無光。
這等精彩處,自然是勾得每個人都仰著脖子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猶如失了魂的木偶般,呆呆的盯著臺上的兩個木偶打得難分難解。
不久后,小雨荷漸漸聽出了點(diǎn)兒門道,臺上正在表演的是《羅通掃北》這出戲。
“呵呵,原來是木偶戲啊?!?p> “你看過?”
“當(dāng)然,我母親帶我去鎮(zhèn)上看過的。”
只見那個面目俊朗身披戰(zhàn)衣頭上頂著一對長長的觸角的木偶——羅通,正揮舞著大刀,把那個面目黝黑滿臉胡子的倒霉蛋追得四竄亂逃。
“哎呀呀鏘鏘鏘——哪里逃——”
字正腔圓渾厚低沉的唱聲傳了過來,是董師傅的聲音沒錯。
前些年,因?yàn)闀r局的關(guān)系,木偶戲就如同被封印了一般,寂寂沉沒于江湖十余載。
而這兩年,又如封印解除了般,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振興起來,正應(yīng)驗(yàn)了那句老話:是金子的遲早會發(fā)光。
任你風(fēng)雨阻擋任你污穢纏身,那又如何,只要機(jī)緣巧合,金子便會發(fā)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閑暇之時,母親曾帶小雨荷去過鎮(zhèn)上的戲園子看戲。
說是戲園子,也就一間大屋子里搭個戲臺子,只要交一元錢就可以進(jìn)去聽一天。
屋里光線幽暗,只有幾排桌椅,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空的,進(jìn)去聽?wèi)虻娜?,大都席地而坐?p> 但是,屋里的人無一例外的被臺上的木偶吸引著,仰著臉,目不轉(zhuǎn)睛全神貫注的盯著臺上,每到精彩處便會整齊發(fā)出:
“哦——”
“啊——”
“哈——”
“好——”
諸如此類的喊聲,都是整齊劃一聲音洪亮,而他們的眼睛發(fā)著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臺上的木偶,仿佛他們的魂都被攝了去,也成了牽線木偶一般。
董師傅不愧是民間久負(fù)盛名的一代大師,他最得意之處,便是能同時唱男聲和女聲,而且轉(zhuǎn)換得毫無壓力,不留痕跡,簡直達(dá)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聽著會以為是兩個人在唱,其實(shí)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
男聲渾厚低沉聲線沙啞極有磁性,如氣吞山河的一代英豪;而女聲,便是嬌嬌滴滴軟軟糯糯的,讓人聯(lián)想到嬌俏迷人的美嬌娘。
他的聲音便有如此攝人魂魄的力量,凡是聽過他唱戲的人無一幸免。
正是他魔鬼一般的嗓音,賦予了木偶各色靈魂,行走于江湖。
有錢的人家每逢婚嫁進(jìn)娶祝壽這等喜慶之事,都喜歡邀他來家里唱上幾場,鄰里鄉(xiāng)親的熱鬧熱鬧。
于是他常年行走于這一帶方圓百里的鄉(xiāng)村之間,深得大家的愛戴,每每說到董師傅,大到八九十歲的老翁,小到剛吃奶的稚子,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小雨荷兩歲多的時候,曾與董師傅有過一面之緣。
那個時候的小雨荷,剛學(xué)會說話,奶聲奶氣的,母親帶她去看戲,在休息的時間,她偷偷的溜進(jìn)了后臺,看見一個眉目慈善的老爺爺正在脫去沉重的袍服。
小雨荷正好奇的這里摸摸,那里摸摸,滿臉歡喜的模樣。
他看到了她,向她招招手:
“娃兒,過來,到爺爺這里來。”
董師傅拿了個身披彩衣的人偶給小雨荷,小雨荷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又摸又看,不舍得放手。
“喜歡嗎?”
小雨荷點(diǎn)點(diǎn)頭,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爺爺教你怎么樣?”
“好?!?p> 然后他一邊舞著人偶一邊咿咿呀呀的唱,唱聲空越,很是好聽。
母親進(jìn)來找她的時候,她聽到他對母親說:
“鄉(xiāng)野村間大都是粗鄙之人,不是長相過去牽強(qiáng)便是資質(zhì)欠佳,以至于我都這把年紀(jì)了,到現(xiàn)在也沒能找到個能承衣缽之人?!?p> “我看這孩子面目俊秀骨骼清奇,很適合學(xué)戲,也很合我意,如果你不怕她受苦受累,等她長大點(diǎn)送到我這里來,看她是否有這個機(jī)緣。”
陳月鳳驚奇,董先生閱人無數(shù),這娃兒居然能入得董先生的慧眼,便連連點(diǎn)點(diǎn):
“能讓董老先生看得上眼,那可是她的造化啊。等她長大點(diǎn),我送來讓您老調(diào)教調(diào)教?!?p> 小雨荷正沉浸在回憶中,不其意被李蕭辰打斷了,他捏了捏她的小臉,說:
“小東西,在想什么呢?”
哦?怎么又變成小東西了?
“沒想什么。這戲我聽過了。”
母親帶小雨荷去聽過一遍,她就記在心里了。
“可以啊,小東西?!?p> “接下來肯定要唱《薛丁山征西》,還有《穆桂英掛帥》,好聽著呢。”
“你都看過???”
“嗯?!?p> “厲害呢,看來我小瞧你了?!?p> “那是——”
“嘿,既然你看過了,就不看了?!?p> “太好看了,看過還想看。你別吵吵。”
小雨荷托著下巴,睜著大眼睛,恢復(fù)了專注的樣子,李蕭辰顯然也被臺上剛剛出山的薛丁山吸引了過去,不再說話。
他們就坐在那里看著聽著,精彩之處,就隨著人群喊“好——”,直把小手都拍疼了,忘記了時間與空間。
“喂,該回家了,小東西。太陽下山了,再不走天就黑了。”
李蕭辰推推正聽得著迷的小雨荷,把她從戲中夢中生生的拽了出來,回到這亂糟糟的世界里。
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于夢醒時分,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假的。
小雨荷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被李蕭辰拖著離去,臺上正在出演的是《穆桂英掛帥》,那個英姿颯爽的女中豪杰,有無窮的魅力,吸引著小雨荷還想繼續(xù)看,李蕭辰卻毫不遲疑的加快了步伐,把她拉出了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