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唐雨荷把晚飯煮好了熱在鍋里,等著父親他們回來吃,自己隨便扒拉著吃了些,然后喂阿奶吃了半碗米粥,就去收拾行李,和母親告了別,踩上車就往學(xué)校趕。
一個月不回學(xué)校,是有些急不可耐,想著宿舍里曾經(jīng)的溫馨,教室里的郎朗書聲,還有某個清俊的少年,便有隱隱的期盼。
李蕭辰是中午就到了學(xué)校的,百無聊賴的蒙頭睡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才踱步出來,將自己隱在桂花樹下的陰影里,面無表情的看著回校的少年一個一個的從他面前匆匆而過。
許久,依舊不見期待中熟悉的身影。
小丫頭不會忘記今天是開學(xué)的日子吧,像她這種丟三落四的性子,沒準還真會這樣。
好不容易,遠遠的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在初春的晚霞中,已經(jīng)長到肩膀的頭發(fā)在晚風(fēng)中輕輕飄起,嘴角彎著弧度,明媚笑意的小臉青春飛揚。
一個月不見,小姑娘又長高了些,臉比以前更白了更嫩了,肉肉的也更可愛,看來這個假期多少還是存了點兒肉的。
看見李蕭辰的時候,唐雨荷有些吃驚。別人回家過個年,定是重了至少三五斤回來,可看著他怎么感覺又黑又瘦了呢?
立體的五官刀刻般的冷峻,面容還清瘦了不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更沉穩(wěn)有力,像是......像是剛受訓(xùn)回來的大兵?
大兵?怎么可能。唐雨荷甩甩頭,想把這個奇怪的念頭從腦子里甩出去。
李蕭辰看著女孩把車停在他的面前,凝視著他,不知她腦子里閃過的念頭,只當是她又有了什么古靈精怪的主意。
不過,一個月的假期,他確實只在春節(jié)那時休息了三天,其他的時間都被他父親丟進了營地里,跟著那群新兵蛋子一起集訓(xùn),每天跑步舉重單桿扛沙袋,反反復(fù)復(fù)的練,每天都汗水淫淫,骨頭都累得快斷了。
這樣折騰,他自然是變得更黑了,也精瘦了,但卻更精神了,脊梁更挺了,神采奕奕的。
“嘿?!?p> 唐雨荷見他沉默著,只好先笑著和他打招呼,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他卻故意的板著臉,裝出一臉漠然的神情看著她。
“你磨磨蹭蹭的到現(xiàn)在才來,是不想上學(xué)了吧?!?p> 這么久不見,見面第一句話就訓(xùn)人,這樣好嗎?
唐雨荷扁著嘴不哼聲,反正也習(xí)以為常了,不理他就是。
他也沒再哼聲,只伸出手把她的行李從自行車上卸下來,扛到宿舍門口放下,轉(zhuǎn)身就走。
...
女孩子們帶回來的吃食,擺滿了一個架床,花生紅薯干年糕餅干糖果水果瓜子果仁,喜歡吃什么就去抓一把,一群女孩子就這樣隨意而自在的聚在一起,邊吃著東西邊嘻嘻哈哈的說著過年的那些趣事。
唐雨荷一想到回來就要吃學(xué)校里那些沒有油水的像是豬食一樣的飯菜,含在嘴里的糖頓時就沒了甜味,回家一個月,胃口也被家里的飯菜養(yǎng)叼了。
“怎么樣?好像有心事的樣子,說來我聽聽?”
阿蒙看見唐雨荷眉頭緊皺的樣子,拽了拽她的手臂。
唐雨荷從恍惚中醒過來,搖搖頭,繼續(xù)磕著瓜子,瓜子咸咸香香的味兒留在她的唇齒之間。
她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身世,父母不能說,連好朋友也不例外,這個秘密只好默默的藏在心底。
但她會隨時隨地的想起自己的親生媽媽,就好比如現(xiàn)在,話說著說著,就會想起她,如果她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會不會高興會不會欣慰呢?
這段時間,唐雨荷的夢里夢外都是那從未謀面的媽媽,也不知道她生活在世間的那個角落里,又或者是,早已不在?
想到這里,唐雨荷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會的,她一定還活著,她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
晚上上自習(xí)課的時候,李蕭辰隨手的就扔給唐雨荷一袋東西。
“嗯,給你的?!?p> 唐雨荷疑惑的打開看時,嚇了一跳。
各種精美的零食,在小鎮(zhèn)上買不到的他都給她買了一份,看得她饞涎欲滴的,兩眼放光,一時竟愣在那里。
“不要?還給我?!?p> “要,誰說不要呢。”
唐雨荷趕緊的把袋子握緊,他從小就知道她就好這口,這是拿來給她解饞呢。
“假期我布置你的練習(xí)呢,拿來?!?p> 就知道他會這樣,先給點甜頭,接下來便是更嚴厲的管束,她媽也沒這樣管過她的學(xué)習(xí),不過,幸好她有所準備。
唐雨荷把本子遞給他,他沉默著,沒再說話。
唐雨荷看著他冷淡的臉,鼻子哼了哼,像人家欠他三百萬似的。
不過,袋子里的零食還是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有好吃的,孟卓麗自然也不會錯過,趁唐雨荷不注意,她快速的伸手就抓了一把,然后,跳出老遠。
“哎,強盜啊?!?p> “別那么小氣,見者有份嘛?!?p> 孟卓麗邊撕著糖衣,語氣是虛的,邊在教室里繞著桌子跑,像個饞死鬼那樣,唐雨荷趕去追。
李蕭辰冷眼看著兩女孩搶糖吃,他只覺得好笑,都多大的人了,居然還像小時候一樣,為一顆糖大打出手。
缺失的兩年,就像是缺失的記憶,始終是他人生的遺憾,幸好,此刻重新見到她這般嬉笑怒罵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總覺得又回到了孩童時光。
唐雨荷是追蒙卓麗暈了頭,才會撞上了人。她沒看清自己撞到了誰,只是知道自己撞在了一堵結(jié)實的胸膛上,腦門都疼了。
那人人高馬大的,怕她摔倒,還用手抱住了她。
慌亂中,她聞到了他身上有好聞的氣息。
于是掙扎開來,抬頭一看,心就突的一跳。
慕容淳?
唐雨荷瞬間就傻了,她的臉一下就被火燒了一樣,直燒到了耳朵根,連脖子也燒著了。
她的呼吸都停滯了,竟然連道歉都忘記了,愣愣的看著他。
“你,還好吧,沒摔著吧?”
慕容淳被女孩看得遲鈍了一下,他的鼻端還充斥著女孩的馨香,但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露出了一貫的溫和的笑容。
“沒,沒.......”
唐雨荷覺得自己的舌頭都打結(jié)了,話也說不成句。她真是恨自己啊,這么不爭氣的樣子,有多久了,自己都是遠遠的看著他,連話都不敢跟他講一句,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和她第三次說話吧。第一次是在軍訓(xùn),他只對她發(fā)號施令,第二次是在元旦晚會上,那時的自己心急如焚的,哪里會顧得上好好說話。
唐雨荷的“沒”還在磕巴著,慕容淳就已經(jīng)走遠了,而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不僅燒得發(fā)燙,還被凌亂的頭發(fā)擋住了大半。
她真想抓狂啊,他可能連她是誰都沒看清楚。
看到這一切的李蕭辰,拿著本子的手緊了緊,臉黑了一個晚上。
...
陽春三月過后,便是梅雨季節(jié),梅子成熟期也就二十天左右,日子一晃就到了五月。
此時春的氣息已經(jīng)走遠,夏的腳步已經(jīng)到來,天氣開始變得炎熱,知了開始不合時宜的聒噪,空氣中讓人煩躁不安的因子在漫延著。
這天是周五,唐雨荷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上的教室,昨晚一夜的噩夢,半夜里多次在夢中驚醒,害怕得根本無法入睡,只在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瞇了會兒眼睛,就被起床的鐘聲吵醒了。
這打鐘的老頭兒也是夠準時的,多一秒不多,少一秒不少,每天這個點就敲著那個掛在走廊里的破鐵鐘,“當當當”的聲音破空而來。
那時,唐雨荷剛迷糊的睡去,夢里反復(fù)的交迭各種光怪離陸的習(xí)題和素未謀面的媽媽,就被鐘聲生生的鬧醒了,自然是苦不堪言。
初夏的日子,白天已變得漫長,老早的天空就放亮了,唐雨荷走進教室的時候,教室里還是空無一人,特別的安靜,別樣的心寧。
她就坐在窗前,邊看書邊靜靜的等待著。
等待著那熟悉的腳步聲,慢慢的向她走來;等待著那開朗如陽光般的笑聲,輕輕的飄過來。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就有了這習(xí)慣,看來是改不掉了,也不想改。
畢竟,生命中有些念想,是一件快樂的事,即便是苦澀然而卻是歡喜的。
李蕭辰是第二個來到教室的,這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上課不是遲到就是睡覺的他,最近也突然的早早來到教室看書,變得勤奮起來。
其實是女孩不知道,男孩自從知道女孩每天第一個到教室之后,就想著跟隨女孩的腳步,當教室里只有他們倆時,早上朝陽初升的美好時間里,便有了十分鐘獨處的無人打擾的時光。
安安靜靜的,看書或者做練習(xí),只要有她在身邊,連時間都是停止不前的。
就,就像是......就像是每天周而復(fù)始的約會。
今天,李蕭辰看見女孩重重的黑眼圈,心神一凝,沒有說話,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心里卻在翻騰。
是不是自己這段時間把她逼得太緊了,連覺都沒睡好?
看來,要適當?shù)臏p少些題量,別把她給逼急了,否則,把她逼急了,她不是跑了,就是會隨時跳出來反咬他一口。
...
五月,早上的空氣確實是燥熱的,然而,唐雨荷總覺得背后冷嗖嗖的,似乎有兩道寒光總是盯著她,讓她不寒而栗。
她不敢回頭,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不敢去面對某個人冷冽的目光。
感覺她的身后,總是蟄伏著某只猛獸,只要她動一下,猛獸隨時就會準備蓄勢而發(fā)把她一口吞進肚子里。
這種感覺和小時候如出一轍,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樣,因為害怕她受到欺負,總是如影相隨的蟄伏在她的身邊。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他會嚇到她。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長大了,更需要的是溫和的微笑與關(guān)懷,幫她驅(qū)趕每日內(nèi)心里的焦慮與不安。
所以,當那熟悉的溫和的笑聲進入她的耳膜的時候,當慕容淳青春陽光的俊美容顏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的心便是不由自主的一顫。
他來了,一室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