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jìn)了酒樓的門,默槿便嗅到一股極其香甜的味道,陸綺被她拽住了左胳膊,默槿的腳步一停頓,她顯然也注意到了。招呼她們進(jìn)來的小二適時地停下了腳步,向兩位介紹道:“這是我們店里的特色糕點(diǎn),桂花糕,一會兒給三位來一盤嘗嘗?”陸綺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在小二后面,領(lǐng)著默槿又往里走。
大約是看他們帶了個盲人,不大方便,小二特地給找了一處靠窗戶的位置,來往的人群少一些,過了一會兒,安置好馬車的柳博銘也入了座。陸綺正喝著暖和的大碗茶,道:“菜呢,我和默槿已經(jīng)點(diǎn)完了,師兄,這次你可真的要大出血了?!?p> 柳博銘看著她和低頭喝茶的默槿,笑了笑:“你們吃得開心,師兄花些錢,也無可厚非?!彼钦娴南霂н@兩位師妹出來玩一玩,自從入了秋,幾乎三個人都是忙忙碌碌地,好好坐下來歇一歇,一齊說說話的機(jī)會都沒有。過了年關(guān),他與默槿又要立刻出遠(yuǎn)門,到時候只留陸綺一人在谷內(nèi),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到,所以年前能一起好好玩玩,自然是不怕破費(fèi)了的。
最先上來的是四冷碟,還沒吃兩口,便上了兩道硬菜,一個霸王肘子,一個清蒸鱖魚,都散發(fā)著令人難以拒絕的香味。陸綺還算有點(diǎn)兒良心,先給默槿的碗里夾了好幾筷子,自己才舉起筷子大快朵頤,嘴里吃著,眼睛還要瞅著盤子里的:“師兄、師兄,眼睛給默槿留著,你別亂動?!?p> 默槿楞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她應(yīng)該說的是魚眼睛,畢竟吃什么補(bǔ)什么,就算她對魚的眼睛沒什么特殊的想法,還是謝過了陸綺的好意,端著碗,用勺子把兩顆滑膩膩的魚眼睛送進(jìn)了嘴里。陸綺嘴里嚼著肘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直到確定默槿把兩個魚眼睛都吃了,才舔著嘴角,把眼神放回了自己手中的肘子上。
之后是白灼的時令蔬菜和雙味蝦球,倒是默槿吃了不少,而陸綺還在和鱖魚、肘子奮斗,挺大的一盤肘子,幾乎二分之一都進(jìn)了她的肚子,默槿摸索著,夾了一筷子蔬菜放到她碗里:“一直這么吃仔細(xì)膩到了,你喝口茶,吃兩口蔬菜再吃?!标懢_嘴里大約是塞滿了東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了。
湯是筍干老鴨湯,一口下去直從喉嚨暖到了胃里,默槿沒忍住,多喝了兩碗,柳博銘要再給她盛,卻被拒絕了:“我這些就夠了,一會兒還有糕點(diǎn),留點(diǎn)兒肚子?!绷┿扅c(diǎn)了點(diǎn)頭,反手給自己盛了一碗,默槿低著頭,發(fā)起了呆,陸綺和柳博銘當(dāng)她是吃乏了,也沒說什么,只叫又給三人的大碗茶中添了熱水,又換了擦手的熱毛巾。
默槿突然想到了從前在宮里的時候,如果這碟菜,她多夾了幾筷子,那這個月,可能都見不到這盤菜了。這是她娘親的規(guī)矩,說是不能叫人看出她的喜好來,否則很容易被利用了。以前她不懂,直到有一次上宴席時,她與唐墨歌剛巧是鄰桌,發(fā)現(xiàn)唐墨歌也是每種東西只吃一兩口,絕不能多動筷子,叫人看不出喜好來,她才明白,寥茹云竟然是拿了帝王的要求,來要求自己。
她思考著,小二已經(jīng)端了三碗甜湯、一碟腰果和一碟桂花糕上來,招呼著三位慢慢吃,一定要吃好,喝好。
陸綺手快,先夾了一個桂花糕放到了默槿的盤子里:“你且嘗嘗,這就是咱倆一進(jìn)門聞到的味道。”默槿也對桂花糕充滿了好奇,拿勺子分了半塊,送到了嘴里,當(dāng)真是桂花的香味,入口即化,跟她做的竟有些相似。陸綺顯然也吃出來了,一雙眼睛都欣喜地瞪大了:“哎,默槿,難道這家廚子真的跟宮里的御膳房有關(guān)系?”默槿那手藝,可是實(shí)打?qū)嵗锩娴墓Ψ颍R楚鎮(zhèn)這小地方竟然能吃到相似的手藝,倒真是不一般。
默槿笑了笑,咽下另一塊桂花糕后,招呼小二道:“你這兒做桂花糕的,也是跟宮里學(xué)習(xí)過的?”那小二微微弓著身子,帶著笑:“可不是嘛,客官您點(diǎn)的這個,可是我們家糕點(diǎn)師傅的招牌嘞。”默槿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荷包里摸出了兩塊差不多大小的碎銀子:“這是打賞你們糕點(diǎn)師傅的,這個,是賞給你的。”
“呦,謝謝這位姑娘嘞,那您吃好喝好,小的先下去了?!?p> 默槿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二拿著賞錢退到了一邊兒去。陸綺有些看不懂了,抬手用胳膊肘撞了撞默槿的胳膊:“這…什么意思?”默槿又用勺子盛了一塊桂花糕,道:“難道能遇到跟我一樣出自里面的人,自然親近一點(diǎn)兒,這種打賞是從前宮里常有的,突然想起來了而已?!标懢_皺著眉頭看了默槿一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竟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還以為默槿和這廚子認(rèn)識呢,沒想到默槿一直十分坦然,看起來真的只是尋常地給個打賞而已。
三人酒足飯飽后,歇息了一小會兒,柳博銘提議道:“咱們逛逛集市去,這會兒可比咱們當(dāng)初試煉下山的時候熱鬧多了,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說完,柳博銘先去結(jié)了賬,隨后跟店家商量好來取馬車的時間。
出了翠心樓往西走了一小會兒,小攤小販的聲音便要掀了天似的,各家都在叫賣著自己的東西,走道兒的人群里還有賣花的小姑娘竄來竄去,看著成雙成對的男女二人,便圍在男子身邊叫他給身邊兒的姑娘買朵花。
默槿倒是有些好奇,這臘月里還能有什么花,她抬手沖著小姑娘聲音傳來的方向招了招手:“來,給姐姐一支?!蹦切」媚锸帜_十分麻利,從手臂挎著的框子里挑了一支出來,遞到了默槿手里,接過了陸綺遞來的幾枚銅錢,連聲道了謝,又去找別的生意。
那梅花看樣子是新折下來的,上面的花枝還十分鮮艷,沒有絲毫要枯萎的樣子,默槿把花枝放到鼻翼前嗅了嗅,突然把頭轉(zhuǎn)向陸綺的方向:“倒是突然想起句詩來,你猜是什么?”
陸綺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道:“我可比不上你,舞刀弄槍地我在行,讓我背詩,可饒過我吧,以前學(xué)的我恐怕早都還給教書的先生了?!蹦纫膊粸殡y她,緩緩道:“逆風(fēng)如解意,容易莫摧殘?!?p> “這是什么意思?”陸綺一邊兒領(lǐng)著她往前走,一邊兒問道。買糖雪球回來的柳博銘剛好聽到這一句,問她是在問什么,陸綺將方才默槿說的詩句重復(fù)了一遍,向柳博銘問道:“師兄明白這句的意思嗎?”
柳博銘將放滿了糖雪球的油紙包遞給了陸綺,讓她捧在手里吃著,自己則接替陸綺領(lǐng)著雙眼不便的默槿,同時向陸綺解釋道:“這句話原句是:朔風(fēng)如解意,容易莫摧殘。是講梅花的,大約是說若是北風(fēng)能明白孤傲的梅花的意思,便不要在寒冬之際再傷害它了。如今改為了逆風(fēng),想來這梅花,是更為艱難了吧?!?p> 默槿沖著陸綺的方向微微一笑,也沒繼續(xù)解釋,陸綺也不在意,很快注意力便被一邊兒捏泥人的小攤吸引了過去?!澳@兒什么都能捏嗎?”她打量了一遍那小攤架子上擺著的,大部分都是些神話故事里的人物,真人倒是沒幾個。捏面人的老頭瞧來約是過了耳順,但精氣神都很足,聽小姑娘質(zhì)疑他也不生氣,呵呵一笑,道:“那這位姑娘,是想要捏個什么?”
陸綺連忙把默槿和柳博銘拉到了前面,分別指了指自己和他們倆:“捏個我們仨,捏一起,行嗎?”小老兒細(xì)細(xì)打量了一遍三人的樣貌,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然沒問題,旁邊茶攤稍坐一會兒,我這兒捏好了就給三位送過去?!?p> 這剛吃飽,在茶攤上三人也吃不下什么東西,就要了三碗熱茶,捧在手里暖著。還沒等第一趟茶涼,茶攤的小二便送來了泥人:“三位,這是我爺爺給捏的泥人,您看看怎么樣?”柳博銘先給付了茶錢和泥人的錢,才轉(zhuǎn)頭去看陸綺手里的泥人,倒真是捏到了一起。
三個泥人最中間的是默槿,左手邊兒是挽著她的陸綺,右邊則是一臉微笑的柳博銘,只是默槿一直不曾睜眼,想來那小老兒沒辦法,也只能捏了個閉眼的默槿。陸綺倒是十分開心,一邊兒扶著默槿起來,一邊說道:“這玩意我可要收好了,回頭就放在我房中,誰都不許動?!?p> 默槿也笑瞇瞇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等我回來,你可一定要拿出來給我瞧瞧?!标懢_滿口答應(yīng)著,將那泥人仔細(xì)收好,又繼續(xù)往前逛。
這一路的集市確實(shí)紅火,直到日頭都落了,三人才逛了一大半,連陸綺都表示不能再走了,直敲自己的后腰,說是雙腿都要走廢了。“我瞧著你是吃的太多了?!蹦日驹谝贿厓捍蛉に彩亲叩脻M臉通紅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開心。
三人最后還是決定回翠心樓吃個晚飯,然后一道回谷里。
等默槿終于安生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才感覺這一天確實(shí)走了好些個路,兩條腿上的筋骨都有些緊繃了,剛一躺下,疲乏之感便撲面而來,很快,她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