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皺緊了眉頭,面容又隱藏在暗處,阿南實在有點兒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在穆幽身邊見過這個女子。但看著自己主子的動作,阿南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他是個沒腦子的直腸子,想到哪兒說哪兒:“夫人是病了嗎?”
只見穆幽一個踉蹌,差點兒一腳踩到火盆里去,他給默槿加了一床被子后,退出了制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阿南:“你這個腦子…怎么平日沒見你這么活絡,什么都能想到呢?”他確實被阿南的話氣得不輕,但更多是懷疑自己,即便這是寥茹云的女兒,卻也是唐修雅的種兒,他如此任勞任怨,如此上心,實在也是有些奇怪。
思及此,穆幽咳了兩聲,跳過剛才的話題,阿南雖然不理解他為什么突然不高興,但至少弄明白了這床上的小病號不是夫人,心也算是放下來了,畢竟默槿在他看來不過是個肉身凡胎,怎么能夠與自己的主子同日而語呢??粗峙苌窳说陌⒛?,穆幽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冊呢?”
阿南連忙從上衣內側將三、四個文冊掏了出來,恭恭敬敬地遞到了穆幽的手上,穆幽大致翻看了一下,突然冷笑了一聲:“我不在,這群老家伙是不是要翻了天了?”阿南在一邊站著,并沒有回答的意思,他知道穆幽的習慣,這些不過是他的自言自語,并不需要旁人應和。
跟在穆幽身后,阿南也走出了默槿的屋子,在臨出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此時的默槿因為被褥和房間里已經暖和了起來,人也不再蜷縮成個毛毛蟲的樣子,所以借著燭火,也能看清楚她的臉了。
腳下步伐一頓,阿南突然感覺這默槿的樣貌,似乎他是在哪里見過的。
穆幽坐在石桌邊閱著文冊,阿南他人雖然是坐在一邊兒,但腦子卻完全不在這里,從進來為止,阿南就在思考,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見過隔壁那個奇怪的女子,以至于穆幽喚他第一聲都沒有聽見。
“阿南?又發(fā)什么神兒呢?”穆幽用文冊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回去吧,這些我都看完了,之后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再傳書給你的?!卑⒛先嘀磺昧说奶祆`蓋,呆呆地“哦”了一聲,回神拿起文冊就準備直接離開,突然被穆幽制止了:“且等一下,你既然來了,便去試試風云臺到底還能不能用?!?p> 畢竟那個地方已經快一百年沒有人真正踏足了,上次默槿也不過試探了個邊緣,到底這個通道還能不能順利從這兒到風云臺,還需找個功夫了得的人試試看,此時的阿南,便是個極好的選項。
對于風云臺的故事,阿南也只是聽過幾耳朵,他的心思本就不在那兒,所以也沒覺得穆幽提出讓自己試試風云臺有什么問題。
他跟在穆幽后面穿過了大殿,在經過六邊高臺的時候,阿南只覺得在這陰冷的地下突然吹過一陣暖軟的微風,他鬢角的碎發(fā)也被吹動,證明這不是他的錯覺。顯然穆幽也感覺到了,他明顯知道這陣暖風的由來,不由駐足,定定地看了一眼六邊高臺之上的落石。
它還是那副樣子,沒有絲毫變化。
阿南隨著穆幽的目光看去,雖然說不上來哪里奇怪,但他能確定這塊石頭,必然不是個普通的玩意。穆幽只看了一小會兒,他心中記掛著風云臺的好壞,抬起腳又繼續(xù)向另一側長廊走過去,阿南又看了一眼落石,也乖乖地抬腿跟了上去。
在距離石門五六步的地方,穆幽停了下來,阿南跟在他后面也停了下來,在剛剛不足兩丈的地方,他們二人都感覺到了從這石門內散發(fā)出來的,只屬于魔道地府的味道,雖然陰森恐怖,但他們二人其實早已習慣了。穆幽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南先去看看,不同于默槿的試探,阿南徑直走了過去,將手伸入了那一片混沌的黑色之中,然后回頭向穆幽點了點頭。
看著他的表情,穆幽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他上前幾步拍了拍阿南的肩膀:“到了告訴我一聲,此時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卑⒛弦坏皖^,表示明白,隨后直接踏入了混沌之中。穆幽站在石門外面,等到門口這片有實體的黑霧歸于平靜之后,又站了一小會兒,也轉身離開了。
他并沒有回之前批改文冊的房間,而是重新走近了默槿的屋子。默槿還是那副昏睡不醒的樣子,不過看著臉色比之前好了一些,眉頭也不皺著了,雖然不時還會發(fā)出咳嗽的聲音,但至少聽起來不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一半的悶響,他也放心了一些。
另一邊兒進入了通道的阿南就沒有這么好運氣了,先前默槿并未深入,所以隱匿于這片混沌中的生物也沒有被她驚醒,而穆幽作為魔道之主,有些東西躲他還來不及,又怎么敢主動來招惹他呢?如今阿南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闖入了它們的領地,要想直接通過,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穆幽派他進來的意思,一是為了看看這個通道還能不能用,二則是需要他洗清這片混沌中不該存在的東西,雖然二人都沒有明說,但數(shù)百年的主仆情義,在這個時候就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阿南走了幾步后直接閉上了眼睛,在這兒,眼睛是最不能相信也是最沒用的東西,倒不如相信他作為殺手的直覺和嗅覺來得方便。迷惑人心的妖物本就多生于黑暗之中,這片混沌之內更是不會少,可惜它們也就只能蒙蔽一下凡人的雙眼,遇上阿南這個等級的高手,幾乎是頃刻間就被破去了所制造的幻象,隨后連一聲求饒都沒有發(fā)出來,便被他手中利刃劈中,煙消云散了。
在這里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沒有,阿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記得自己一共行了三十七步,揮劍一百一十三下,然后他感覺周身像是被溫水洗滌過一般,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風云臺的景象。
其下的看守對這幾日風云臺頻繁的被使用已經見怪不怪了,紛紛向阿南行過禮后,按照流程登記下出入之人的姓名和準確的時辰,便算是完事兒了。阿南記掛著要寫信給穆幽,也沒多做逗留,快速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靠著墻壁站立的穆幽感覺周身的時間都停止了流轉,他就這么看著一動不動,睡得極沉的默槿,一時間思緒萬千。大約是因為想到了寥茹云的關系,等默槿有了要醒來的舉動時,穆幽第一個反應竟是像之前一樣隱藏起身形,雖然明知道默槿察覺不到,他還是將自己的氣息都完全藏匿了起來。
藏都藏起來了,此時再要出來,就變得更奇怪了。穆幽在心里暗罵了自己一句,但還是認命地繼續(xù)保持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默槿顯然是剛醒來,昏昏沉沉地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在床上坐著揉了好一會兒眼睛,又咳嗽了幾聲,才想起來之前都發(fā)生了什么。緊接著她大致查看了一下房中新添置的這些東西,大概也能確認會這么做的人,暫時只有穆幽了。
畢竟,這兒除了自己就是他,再沒有什么別的人了。
“穆幽?”默槿以為他還在隔壁,開口喚了一聲,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因為連日的咳嗽和溫病,沙啞得厲害,就好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被人強制摩擦在一處似的。默槿吐了吐舌頭,干脆地掀開被子下了床,光腳走到了桌邊,也不管茶壺中的水已經涼透了,倒了一杯便灌了下去,還嫌不夠,又喝了一杯。
看著她這副樣子,穆幽只覺得寥茹云這些年的教誨都白搭了,也不知道這默槿到底是個什么性格,怎么也不多注意些。但穆幽自己也沒想明白,是他先不厚道藏在人家一個女兒家的屋內的,雖然也不是故意的,不過總是不應該再腹誹旁人的好。
喝好了水的默槿穿好了衣服,聽著隔壁一直沒有動靜,便直接走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隔壁屋子內別說是人了,就是東西都沒有多一件兒,她環(huán)視了一圈空空蕩蕩的房間,嘆了口氣,本來還提著的一口心勁兒又放了下去,忍不住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默槿放下捂在自己口鼻處的手,看了看掌心并無異樣,暫時放下心來,肚子便跟著唱起了空城計。因為一直在地宮內的關系,默槿并不知道現(xiàn)在的時辰了,她考慮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是決定今日不開葷了,就煮些面條,再煮些青菜就足夠了。
穆幽看著默槿一個人在廚房忙來忙去,又是燒水又是煮面,突然笑了一下,這些事情也是寥茹云不會教給她的,因為連寥茹云都不怎么下廚房,她會做的多是些糕點、甜品,這種實打實用來填飽肚子的粗鄙食物,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所以穆幽此時才會覺得好玩。
將碗中的面和湯都吃了個干凈,默槿滿足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覺心肺處灼燒的感覺也好了許多。她房中的爐子上的小藥鍋子內已經被添上了新的藥材,只等她將三碗水熬成一碗,便可以用了。面對這一鍋烏漆嘛黑的中藥,默槿有一瞬間真的想給它們都倒了,但緊接著又想到這穆幽此時不知道又在哪兒看著自己呢,于是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乖乖坐在一邊兒扇著風,等藥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