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是一個依舊年幼的孩童，一襲竹青色的衣袍裹挾著暖暖的微風(fēng)就這么沖了過來，寥茹云感覺自己被完整地圈住后，因為沖擊還沒退后的那小半步卻又因為默槿的力氣而被牽引了回去。
許久未見，總是覺得寥茹云瘦了很多，默槿十分克制地擁抱了她一次后便松開了手臂，不過藏在面具后的琉璃般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的臉，一瞬也不曾離開。
剛出了天界石門，默槿便傳信于寥茹云，只說自己一路東行要去舊時靈臺，本以為要到了靈臺再等兩日，才能等到他們前來，沒成想行至半路，竟然寥茹云已經(jīng)在此等候，還帶了個便宜的主兒來。
一旁被忽略了的穆幽忍不住用手背掩著唇輕咳了一聲，示意默槿自己還在這兒。
“他也來了？”寥茹云回握住默槿的雙手，同時向轎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低聲問到，“他到底是…”
默槿搖了搖頭，又向寥茹云近了一步，幾乎是湊到了她的耳朵邊兒：“是我哥哥，不過，卻又不是他？”
這些話要講起來恐怕要許久才能講完，默槿并不著急，她先行出來不過是給穆幽和寥茹云吃一顆定心丸，否則一會兒詠稚直接出來，她怕穆幽會同他拼個魚死網(wǎng)破不可。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連夜趕出的小亭內(nèi)的桌兒上已經(jīng)放滿了看起來便十分精致的糕點和菜肴，甚至默槿都能嗅到陣陣香氣。她轉(zhuǎn)過身擺了擺手，拴著兩只商羊的鏈子立刻松了開：“詠稚，出來吧。”
一直縮在簾子后面打量著他們幾個人的詠稚聽了她的話，這才伸著小胳膊小腿兒艱難的趴下了轎子，從頭到尾，默槿都只是長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直到目光隨著他往前。小小的人兒大約只有默槿一半兒高，這會兒正輕輕扯著默槿身后衣服的下擺，有些膽怯的樣子。
也不管他膽小，畢竟面前這兩人對他可都沒有什么好臉色，千萬年的仙、魔身上所迸發(fā)出來的戾氣對于他而言，確實有些可怕。
落了座兒，詠稚忍不住挪動了一下屁股又往默槿身邊兒歪了歪，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小心地過分，倒是沒了先前同默槿叫囂時的模樣了。
默槿給他盤中夾了一塊糕點，又夾了幾筷子蔬菜后也沒有再管他，倒是和身邊兒的寥茹云許久未見而相聊甚歡。
“怎么會想著帶他在你身邊兒？”
在寥茹云的記憶中，只要和月華君扯上了關(guān)系默槿總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此時默槿會選擇將他帶在身邊兒，而且聽剛才的稱呼，甚至默槿還收了他為徒？這些種種吉祥之下，寥茹云甚至有些擔心默槿如今身在天界，是否已經(jīng)被哪一位控制了，否則怎么會做出這種事兒來。
“看他可憐而已，況且養(yǎng)在我身邊兒，”默槿轉(zhuǎn)過頭，似乎是看了詠稚一眼，還伸出手將他鬢角的發(fā)絲往后捋了捋，“有什么事兒我總是能第一個知道的。”
這話一時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可寥茹云不知為何背后卻起了一層薄汗，仿佛剛剛一瞬有千萬煞氣自她身旁席卷而過似的，甚至連一旁的穆幽都停了筷子，終于將一直盯著自己盤子的目光投向了默槿，問出了今天第一個問題：“后來你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這個問題不光是他，寥茹云也是一等一地關(guān)心，當日在她的府邸小院內(nèi)的情形如今還歷歷在目，失去雙眸昏迷不醒的默槿簡直就是她為魚肉人為刀俎，不知為何今日所見竟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提及當日之事，默槿極其罕見地沉默了，她抿著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茶盞卻也不喝，只是那么輕飄飄地端在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她的身份兒或許對于穆幽來說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隱約之間他應(yīng)是有些感覺的，不過對于寥茹云，恐怕她一直都只是個突然出現(xiàn)的、不知為何總覺親切的姑娘家吧。
“事情還要從，我哥哥死后說起…”默槿感覺自己的喉嚨前所未有地干澀，每一個字兒都像是從腹腔內(nèi)擠出來的一樣，“他死后……”
像是故事一般的事情，確實太長了，默槿這么不急不緩地說著卻好像又踏足于時間長河后將過往一一細數(shù)而過似的，她的聲音里都帶著顫抖，像是要為過去的自己申訴什么一般。
“那雙眼睛本就是氂的眼睛，也是我壓制體內(nèi)神根、神識相融合的，最后一根稻草?！北胁枰呀?jīng)徹底涼了，煎煮而出的綠色比先前更加明顯，默槿錯手讓過了寥茹云要來為自己添熱茶的手，一仰頭，將杯中苦澀的涼茶盡數(shù)灌入了口中，生生是喝出了飲酒的氣勢。
故事結(jié)束，便是長久的沉默。
這些事情默槿更是從未在詠稚面前提起過，所以對于他而言在故事中所聽到的默槿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一般，帶著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殆盡的七情六欲，消失在了過去的時光之中。
“怎么不吃了？”默槿轉(zhuǎn)過頭唇邊兒帶笑地看向詠稚，說著又夾了一塊軟糯的糕點給他，“平日里府里不做這些，難得有機會，再吃一塊？”
確實，她總是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不知在做什么，雖說仙家不靠這些吃食來延續(xù)生命，可是如她這般清心寡欲的卻也是沒有的，連帶著可憐的詠稚，見著什么都覺得有趣。
其實他已經(jīng)吃不下了，如果默槿轉(zhuǎn)過來后他更是被勾起了興趣，方才故事中聽到有一神獸竟然能打敗默槿并取走她的雙目，詠稚的好奇心已經(jīng)到達了頂峰，他這會兒眼神在默槿面上的面具上就沒移開半分，讓本已轉(zhuǎn)過頭去了的默槿又不得不轉(zhuǎn)了回來，甚至連帶著身子都擰了過來。
她微微弓下背，看著詠稚不免勾了下唇角：“看什么呢？”
“師父，”孩子有點兒奶聲奶氣的聲音，卻又帶著幾分堅定，“我想看看你面具后面，到底是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