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人間底線
那尖叫聲一下子蓋過了吳家大伯的哀嚎聲，嚇得吳家大伯一時竟忘了疼痛，只怔怔地望向門口。
那在打人的幾個家丁也被尖叫聲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也望向門口。
孫嘉儼霍然回頭，因?yàn)槟羌饨新晫τ谒麃碚f，實(shí)在是太熟悉了，他幾乎天天都能夠聽到，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聽過一次，陪著她流過淚，心痛得無以復(fù)加。
“云云，你怎么來了?”他慌了神，連忙跑出去，扶著她的肩膀?qū)捨康?，“云云乖，我們不看這個，你先回去好不好，哥哥馬上就回來看你?！?p> 吳云云不管不顧，只是垂頭尖叫。
就在這時，一個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
狹窄潮濕的巷子里，馬車根本開不進(jìn)來，孫家老太太只好在嬤嬤的攙扶下捂著鼻子踩上骯臟泥濘的路面，一步步朝著動靜最大的地方走來，當(dāng)她走到道路盡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孫兒竟站在別人家的屋子里，滿面煞氣，指手畫腳地指揮著家丁們打人，那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模樣。
直到吳云云從她手中掙脫，看到眼前這樣暴力血腥的場面，大受刺激，又開始發(fā)瘋之后，她那面目全非的孫兒才稍稍有了昔日的模樣。
“儼兒，你剛剛答應(yīng)過我什么？”原本一向說話語氣和緩溫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親近的聲音此刻蒼老而低啞，語氣里全是失望，“往常你爹打你，我總是護(hù)著你，我總以為你是年輕不懂事，生來愛鬧騰的性子，等再長大一些就好了，可是我等啊等啊，等到你都十九了，明年就及冠了，你怎么還是這么不長進(jìn)？”
“奶奶！”孫嘉儼大驚失色，忙令眾人停手，一面解釋道，“奶奶，您聽我說，我是實(shí)在氣不過，我……”
“氣不過就可以打人了嗎，還帶著人來打，他們那是家丁，不是打手，怎么能由著你胡鬧呢？瞧瞧你都把他打成什么樣了，福新，快去找大夫，給這位大哥治治傷?！?p> “不許去！”孫嘉儼喝止道，“奶奶，這個是云云的大伯，當(dāng)初就是他把云云賣掉換酒喝的。”他一面拿眼去瞧吳云云的神色，一面又委委屈屈地低聲對老太太解釋道。
吳云云不再尖叫了，當(dāng)她看見那挨打的人是她大伯的時候，她就開始發(fā)抖，臉上的皮肉褶皺扭曲，身子拼命地抽搐，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找個洞將自己藏起來。
“竟有這樣的事，你查清楚了嗎？可別冤枉了人家?！崩咸珜⑿艑⒁伞?p> 孫嘉儼將手一指，直指吳家大伯：“不信您問他。說，云云是不是你賣的？”他將吳云云緊緊攬?jiān)诹藨牙铮米约旱氖秩ノ孀∷难劬?，同時用眼神兇惡地瞪著吳家大伯。
“冤……冤枉……”吳家大伯有氣無力地喊了幾聲冤枉，最終在孫嘉儼的眼神逼視下慘然落敗，小聲地辯解道：“是我干的又怎么樣，她在那里能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總比現(xiàn)在沒爹沒娘餓死街頭要好，我吳大山人窮命賤，自己的女兒都跟著婆娘跑了，別人家的女兒我是不會養(yǎng)的?！?p> 孫嘉儼一聽登時大怒，氣得想沖上去親自動手：“你說的是人話嗎，??？禽獸，你這個禽獸！你怎么不賣你自己，人家的女兒，輪得到你來管嗎？”
“那也得有人要啊，就他那德行，剁成肉塊放到肉市去賣也是臭氣熏天，不會用人買的?！备Ｐ滦ξ氐?，一面在老太太地指揮下抱住了他，“少爺，吳家妹妹要緊，有仇以后再報也不遲。”
孫嘉儼低頭看到自己懷里的吳云云，她終于放松了下來，似乎是累了，軟軟地倒在他懷里，像被人抽沒了骨頭，只是目光依舊瑟縮，始終不敢靠近吳家大伯那邊。
“起開?！睂O嘉儼掙了掙，示意福新撒手，他攔腰抱起吳云云，將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聲音沉痛地頭也不回地說：“奶奶，我以后不闖禍了，求求您，別再讓她看這樣的場面?！?p> 老太太一愣，聽他的意思，他是在怪她？
“回家說吧，福新，給他十兩銀子治傷，還有，所有人回去之后，去刑堂領(lǐng)罰?！?p> “等一下！”那老頭身子骨倒是硬朗，被這么揍了半天，竟還能站起來，他咳嗽了一聲，從嘴里吐出了幾口血痰，“以前你們不來找我，我也就不去麻煩你們，但你們今天既然來找我了，那我就和你們好好說道說道。吳云云，那是我的外甥女，你們想把她帶走，可以，但也不能不告訴我一聲，我這個做大伯的，好賴也養(yǎng)了她幾天，這辛苦費(fèi)，你們多多少少總要意思一下吧？還有，你們平白無故地找人把我打成這樣，我下半輩子受了傷，干不了活了，賺不到錢，這還是得你們養(yǎng)，區(qū)區(qū)十兩，你們怕是打發(fā)叫花子哦?！彼炅舜晔种?，一說到錢就兩眼放光。
“屁！”孫家二公子終于沒忍住爆了粗口，“你莫不是忘了，你……”忌諱著懷里的小姑娘，他有些話終究是說不出口，氣得臉通紅，卻不知該怎么才能發(fā)泄出心中的怒氣。
福新心領(lǐng)神會，沖上前去指著鼻子就開罵了：“我看你是沒被打夠是不是，信不信爺爺再賞你幾個拳頭？還想要錢，你還要不要點(diǎn)臉？豬都比你識趣，挨了打還知道討?zhàn)?，你倒好，上趕著再來找揍，要不這樣，你既然不想干活，我們兄弟幾個干脆給你打癱了，讓你下半輩子就躺床上過，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怎么樣？”
吳家大伯一下子躺倒在地，呼天搶地起來：“來人啊，打人啦，還有沒有王法了！府尹大人啊，府丞大人啊，街坊鄰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哪，打人了呀，你們快來評評理啊！哎呦，痛死我了！”他胡亂地大聲叫了一通，有好事的自然伸出頭來東張西望，更有膽子大些的直接走了過來，眼看湊熱鬧的越來越多，老太太喝道：“孫嬤嬤，把少爺帶上，我們回去了！”
老太太一輩子住在深宅大院里，出入也都是達(dá)官顯貴之所，這次要不是見孫嘉儼行事鬼祟，放心不下跟來看看，也不可能見識到世上還有這般無賴惡毒的人，她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對吳大山說道：“吳老哥，做人還是留點(diǎn)底線比較好，我孫子打傷你是我們不對，醫(yī)藥費(fèi)我們會出，這個你放心，但這孩子，你當(dāng)初拿她來牟利，已經(jīng)失去了作為長輩的撫育教養(yǎng)資格，我們是不會把她還給你的，當(dāng)然，你也不可能從我這里拿到錢，我孫家雖然不是仗勢欺人的人，但人家欺到我頭上來了，我們也絕不會受一點(diǎn)欺辱，真把這事鬧大了，我們便讓京兆府尹來評評理，到時候看府尹到底是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