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高祖斬白蛇起義,滅秦,敗西楚,征戰(zhàn)近十年,鐵騎過處亡魂不計其數,創(chuàng)漢朝江山四百年,唐太宗助父滅隋,定突厥,除四方割據勢力,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殺,換來的是唐朝江山近三百年,若沒有武力刀兵,哪來的江山穩(wěn)固代代相傳?”男子提起這些的時候,眉間神采飛揚,似是十分向往欽佩這些千古帝王的功績。
“戰(zhàn)必有將士傷亡,人口驟減,必有軍備物資消耗,國庫入不敷出,必有田地荒蕪薄收,饑饉連年,即便是你征戰(zhàn)拼殺換來了沃土千里,人口百萬,也要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方能恢復元氣!稍有不慎,便又會被他國卷土重來,頃刻顛覆!趙公子只看到了漢祖唐宗江山穩(wěn)固,卻沒看到漢末數十年群雄并起互相傾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景象嗎?否則為何漢高祖后有文景之治,垂拱以治,清靜無為,只求休養(yǎng)生息?否則唐太宗為何采取以農為本,厲行節(jié)約,復興文教的國策,開創(chuàng)貞觀之治?趙公子治下現(xiàn)在雖是幅員遼闊,但是想必內憂外患也不少吧,是否也已經出現(xiàn)了我所說的這些問題?不然,這兩年為何大良不興刀兵,再無寸進了呢?”宋遠知也起了興致,索性便認真地與他辯上一辯。
男子似是吃了一驚,被她凌厲的口齒和毫不留情的針砭時弊戳到了痛楚,眼珠轉了轉,又笑道:“先生果真如傳聞中所說,不僅熟讀史冊信手拈來,更是對當今時勢判斷準確一針見血,對治國之道確有心得。只是……你方才也說了,漢祖唐宗俱是定了江山之后才行休養(yǎng)生息之道,我輩創(chuàng)業(yè)艱難,打江山已是不易,這種糟心事我便管不得許多了,還是留給子孫后代去操心吧。至于你說的,我大良為何這兩年不興刀兵了,這理由你怕是猜錯了,要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再猜猜?”說著他又將頭探了過來,一臉的調笑模樣。
無賴!
流氓!
宋遠知暗罵道。
若不是還顧忌著他的身份,她真想狠狠地給他幾下,叫他知道調戲良家婦女……額……少女的厲害。
柳懷璟見狀,雖被他的氣勢迫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還是邁步擋在了宋遠知面前:“原來竟是大良皇帝,真是失禮了。若是朕知曉大良皇帝到訪,必定開六門,舉大禮,發(fā)三軍親迎,方能顯兩國邦交友好之意。不過話說回來,宋先生乃我南平上卿,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南平的臉面,大良皇帝此舉,怕是有些不妥吧?”
“誒!”大良皇帝趙錫梁懶得與他費口舌,下意識地便要動手,猛然反應過來這位書生皇帝似乎不會武功,萬一他隨手一推把他推死了怎么辦?南平國怒倒還在其次,只是教他這樣便死了實在是有些便宜他了,待有來日,他便要興兵南攻,滅了南平,讓他遞降表俯首稱臣,到死都背負著亡國之君的罵名,這樣才痛快!
這樣想著,他的手動了動,又尷尬地縮了回去:“此言差矣,朕此番前來,不過是聽聞南平杜鵑花開十分美麗,一時心生向往,忍不住想要一睹為快而已。江山有國界,美景卻是無辜的,南平皇帝這樣說,便是見外了。至于宋遠知,那我們是朋友嘛,友人之間私下相互玩笑一二,南平皇帝不會連這個都要管吧?”
柳懷璟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他回頭望了望宋遠知,用眼神問宋遠知的意思,見她也是郁憤難平,當即對趙錫梁說道:“既然大良皇帝是要賞花,那我們便不打攪了,我與先生去別處便是?!?p> 說完他攜著宋遠知便要走,誰知道趙錫梁在他們身后突然來了一句:“花固然好看,人更是好看,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嘖嘖嘖,我輩粗人,素來不懂這些,怕是要找二位好好學習學習……不知南平百姓可知道此事?”
宋遠知勃然變色,甩了柳懷璟的手回身抽劍獰笑道:“原是不想殺人滅口的,卻不想有人上趕著來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不留情了!”
“遠知!”柳懷璟驚叫道。
“巧了,上次討教未曾盡興,朕一直深以為憾,既然遠知你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那就請賜教了!”趙錫梁聽到宋遠知的威脅,不但沒有半分驚懼害怕之意,反而十分興奮躍躍欲試,說著便做了個起手式。
劍光一閃,宋遠知久不曾出鞘的寒霜劍展露真容,只見劍身森然,寒意逼人,讓在附近的柳懷璟凍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宋遠知的笑容卻遠比劍光還要冷:“原來趙公子屢屢出言挑釁,便是想激怒我,讓我與你交戰(zhàn)?左右我也是無事,與你一戰(zhàn)也是無妨,只是你需得答應我,此戰(zhàn)只關乎你我二人,絕不牽扯兩國國事,否則恕我不能奉陪!”
“當然,這只是朋友之間的切磋,牽扯到別的就沒意思了?!壁w錫梁答應得很爽快。
宋遠知點點頭,挽了個劍花,忽然一手被柳懷璟拉住了,柳懷璟眉頭緊鎖,憂心忡忡:“遠知,只怕他有別的意圖,你切莫上他的當!”
宋遠知一怔,驀然反應過來,今日種種似乎都巧合得有些過分,不說他們幾人為何會在玉州山上碰面,單是大良皇帝不在京城好好呆著,千里迢迢跑到南平境內,還兩次接近自己,其用心便已經值得思考了。
今日自己不知是怎么了,許是熱血上涌,揭下了素日里偽裝的面具,再加上……一時有些得意忘形,便放飛自我了,竟輕易被他人言語激怒,忘了提防二字怎么寫了。
柳懷璟見終于拉住了她,也顧不得許多,只朝趙錫梁道:“今日是遠知失禮了,朕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是我冒失了,趙公子見諒,至于這切磋之事怕是不能奉陪了,正如我方才所說,武力雖能解決一時的問題,終究非長久之計,爭一時勝負實在是沒什么意思,遠知無意于此,還望趙公子三思?!?p> 趙錫梁見狀,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原來遠知你還在糾結剛才的論辯啊……大國有大國的治法,小國有小國的治法,新國有新國的治法,末世有末世的治法,這本非一兩句辯得清楚的,遠知你博古通今,見識精深,終究還是拘泥于一國、一時,反失了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