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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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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罪 清歌如觴 3287 2018-11-01 16:31:00

    尋芳閣有許多事情需要忙碌,女子們的儀容妝扮,瑤臺的擺設(shè),樂器的調(diào)試,包括萬花廳所有的裝飾調(diào)度都要盡善盡美,那些早在前幾天都已一一擺弄完畢,今日不過是再次確認,未免出任何亂子搞砸而已。待到確認過,天色隆隆,客人也已陸續(xù)前來,萬花廳中已有一半座滿,兩樓三樓的雅座皆是為達官貴胄準備的,每間都設(shè)有獨立的帷幔,配有專人伺候。訾夙帶了菩桃正在后臺化妝,朝夕算了算時辰差不多也是該自己上妝了,她今夜和訾夙的曲目放在正中,待眾人都被歌舞的轟炸疲倦時,他們會以一曲《打金枝》亮相,訾夙唱小生,她唱花旦。

  樓外熱熱鬧鬧聽著兜售花束的詢價聲,廂房中預(yù)訂席位的貴胄也陸續(xù)坐上,忽然有夾雜著番邦口音的一撥人在爭執(zhí)著什么,后臺離得遠聽不真切,她與訾夙對望一眼,隔著帳幔撩起輕輕瞥向瑤臺,臺下的人立時響起哄人的掌聲,以是為他們要出場。掌聲皆處爭執(zhí)聲越加難以辨清,該不會是杜麗娘派來鬧事的吧,闕仙樓那邊這幾天都太過安靜,很難不讓人懷疑。后經(jīng)得菩桃打聽才知是有一幫路過西鳳的商人想要坐最佳的觀賞位置,但那本是被一位大人預(yù)訂的,說是有重要的貴客來,朝夕那時聽荀子墨說就猜到會是太子,他對這種樂事最是興趣,反倒對政事沒什么頭腦。這次會故意派個沒什么名堂的小吏來打點,一來定是人家想巴結(jié)他,二來經(jīng)得上次的事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免得又有人告狀,讓他好不容易復(fù)的勢又岌岌可危??伤遣粚W(xué)無術(shù)的樣子不知隨了誰,遲早會害死自己。既然猜到是誰訂的,荀子墨自是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得罪太子殿下,那邊的商人又不欲作罷,只說自己是外邦人很想一窺西鳳的歌舞,多少錢都出得起。兩邊都不可得罪,這才引得爭執(zhí)聲不斷。

  這種節(jié)骨眼上是斷不能出任何紕漏,朝夕想了想讓訾夙安排著歌舞先上場,而自己則去外邊看能否幫上荀子墨的忙。她心中思量著鬧事的那幫人估計也非善類,她不想出亂子,為今之計只能在太子頭上動土。

  “幡兒,你過來?!彼樕享斨鴿鈯y,朝荀子墨的貼身婢女招了招手,幡兒愣了幾秒才看清是自己認識的人,走上去,朝夕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這時荀子墨和爭執(zhí)的人也注意到了她這邊。

  站在離荀子墨稍近的人身穿藏藍色對襟大袖衫,下著圍裳、玉佩組綬,斯文儒雅,眸中盡是智慧的光芒,對著她的方向微微望了一眼。而男子的身后跟著三四個標頭大漢的粗壯男子,身上的袍衫都是一色的黑,顯然是隨從。

  “你拿著這塊令牌在門口候著,若是有預(yù)訂天字居的客人前來,你便說司相請他過府一敘,他知道相府的人特意在此等候定是已知他的目的,斷不會再進來?!背η那膶\帕的令牌交到幡兒手中。

  荀子墨見他們行事鬼祟,不甚放心便也過來看看,誰知朝夕竟然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出來,不免心中大為感激,遂又擔心道:“萬一司相知曉此事你該怎么辦,那樣也會有暴露你身份的危險。”

  “顧不了許多,總比他們來砸場子強吧,先走一步算一步,眼前的應(yīng)付過去,他那邊總不會對我怎樣的,你且放心,只要幡兒小心些,事情沒有那么嚴重?!?p>  “好吧,幡兒是我的貼身侍婢,她行事你放心,我不會置你于險境的?!?p>  幡兒心領(lǐng)神會,將手中包住的東西藏入衣袖間,對朝夕作揖退禮。

  待一切安排妥當后,荀子墨領(lǐng)了一行商旅前往主廂房,臨去前對側(cè)首的朝夕微一含眸,既是要她放心,也是對自己給她的承諾。

  再次退回后臺,訾夙和菩桃已在門口等著她。后臺能從掩映的廊庭盆栽中看到轉(zhuǎn)角扶梯而去的模糊身影,一行人漸行漸遠中與西鳳截然不同的服飾卻是最引人注目的,也是因著這樣朝夕不愿去得罪他們。雖然往來鳳都的商販絡(luò)繹不絕,著各色各式的袍服也是常見,但能穿出官家風(fēng)范的卻是不多,再說他們打開門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差踏錯一步將會是萬劫不復(fù),自然小心翼翼,謹小慎之。

  “小七姑娘,這些南晉人……”余下的話在訾夙的冷漠一瞥中全數(shù)吞回腹中。

  “好了,麻煩解決了就不要再想太多,穿上戲服該我們上場了?!边f上懷璧中的艷麗胡裙,目送著她步入更衣室。對著身后的菩桃道:“看清楚那個衣著別致的男子嗎?他是南晉太子的表哥成邑,又名成邑大將軍,他的戰(zhàn)名早在外,卻是鮮少有人知道他就是軒轅澈的左右手,凡是他在的地方幾乎就是軒轅澈必在之處,而其余幾人也極像是傳說中的風(fēng)雨雷電。菩桃,你去查探下,怕是這次所謂的南晉使臣來的就是軒轅澈,在東燕和西鳳戰(zhàn)事吃緊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前來又會有什么好事。”

  “是,主子,若真是軒轅太子,主子需要回避嗎?”

  “他應(yīng)該一時未必能認出我,我們往后行事需越加小心些,且看他這么秘密前來是為何事再做打算?!?p>  “春花帶露滿園香,乳燕雙雙繞畫梁。好景偏逢人煩惱,幾回思母又望郎?!边@是《女駙馬》全本唱詞的第一段“春風(fēng)送暖到襄陽”的合唱,隨著歌聲的緩緩誦出,隨之而來的女駙馬馮素珍衣衫廣袖,雖是女子身段,衣著間卻全是英氣逼人的風(fēng)流倜儻,一顰一笑竟是大將風(fēng)范,素衫都掩不盡其絕色風(fēng)華,凝眸處如泣如訴,婉約柔情,卻竟又是一個女子對命運無奈捉弄的悲涼,眉宇深處悲苦惆悵難郁舒。

  廣袖輕搭在腕間,眾聲每人一段唱道:“春風(fēng)送暖到襄陽,西窗獨坐倍凄涼。親生母早年逝世仙鄉(xiāng)去,撇下了素珍女無限惆悵。繼母娘寵親生恨我兄妹,阿爹爹聽信讒言變了心腸。我兄長被逼走把舅父投靠,上京都已三載也無有音信回鄉(xiāng)。心煩欲把琴弦理,又不知李郎我那知音人現(xiàn)在何方,現(xiàn)在何方?繡起鴛鴦難成對,何日里能與他比翼飛翔?”

  朝夕哀哀低沉的唱道:“忽聽李郎投親來,怎不叫人喜開懷。任憑紫燕成雙對,任憑紅花并蒂開。怎比得我與他情深似海,莫奈何男女有別咫尺天涯。相當年與公子同窗共硯,我二人心相印有口難開。生身母看出了兒女心愿,與李家結(jié)秦晉定下了同偕。在京都與李郎分別數(shù)載,喜相逢、欲暢敘……”

  訾夙道:“父遭陷害回鄉(xiāng)來,三間茅屋避禍災(zāi)。奉母命到襄陽前來借貸,早知你家嫌貧我寧愿餓死也不來!”

  朝夕道:“縱然是二爹娘將你得罪,也不能拋卻了小妹待你一片真情。”

  訾夙道:“正因為丟不開賢妹的恩和愛,與你只兩相爭我不愿退婚!怕只怕好姻緣要成泡影。”

  朝夕道:“生生死死不變心,清風(fēng)明月做見證,分開一對玉麒麟,這只麒麟交與你,這只麒麟留在身,麒麟成雙人成對,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與原先的熱鬧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這出戲一出場就摒除了奢華繁麗,反而清新淡雅,沒有了濃烈的脂粉味和華麗喧鬧的歌舞,有的只是女生男相,男生女相這樣別出心裁的奪人眼球,以及唱腔上深厚的功底,每一個字里行間的韻味都恰到好處,每一處委婉的神韻都揪動著人心,令人不自覺深陷其中尤不知。

  迷離的琉璃盞下,搖曳的紅綢絲氈,一雙雙極近極遠的瞳眸,以及那因著先前吊起的熱鬧氛圍尤未散盡,依是在奔走的小廝,依是在為自己拉票的姑娘,也有往來于堂中挎著竹籃勸說多買些鮮花的侍女來捧自家主子的場。

  場外熱鬧的場景卻是與場上的氛圍不同,幾位演員屏氣凝神,掌中浸濕手汗,尤其是幾位雖是配角卻在自身掛上牌號的女子,誰不想出風(fēng)頭,只怕這《女駙馬》不好唱,喜歡的客人不多,至少在一段唱完后,臺前晉選他們的竹籃中依舊是空空如也。

  歌聲已響起一段,另一邊廂的包房內(nèi)這才低調(diào)的走進一行人,眾人皆不言語,分兩側(cè)恭敬的侍立在墨紫色華服的男子身邊,在幡兒的帶領(lǐng)下入座。幡兒原本已按照朝夕說的想將這個謊圓過去,在西鳳縱使再有膽量,權(quán)勢再大都不可能不給司相面子,誰知人家只盯著她手中的令牌看了良久,就要求到隔壁的房間,除了視野外那也是極好的一間包廂,有人不介意幡兒自然順根往下攀,只是心中終究納悶,莫非是人家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否則怎么沒有被騙過去?可若說沒被騙到又說不過去,只揣著一肚子疑問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人置下,又去請問了荀子墨,此時荀子墨忙的焦頭爛額哪有功夫理會她,只讓她好生伺候著。原本幡兒還怕這行人會刁難自己,卻是自己想多了,除了為首的男子沉默寡言一直注視著瑤臺外,其余人都客客氣氣的,偶爾詢問一下接下來的曲目,添茶置水什么的都由他們的人親自動手,根本用不著尋芳閣什么事。

  幡兒好幾次偷偷打量著坐在楠木椅后的男子,他幾乎都鮮少動桌前的吃食,只是偶爾茶盞中的水少了,他身側(cè)的侍從就會為他添上。透過那張冰冷的銀色面具,從執(zhí)茶盞的姿勢到輕呷入口,每一分都透露著骨子里的優(yōu)雅。幡兒不明白那樣的一個人為何要用面具來遮掩自己,或許只是為了掩護自己的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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