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見蘭晴語沒有其他動作又不言語,替她憤憤不平道:“小姐為何要害怕,小姐才是將來名正言順的相國夫人,何以要讓這個長相丑陋的寧大人去勾引相爺,若這人是婢子的夫婿婢子是定然看不下去的,莫說小姐尚未嫁進相府就有人公然敢挑戰(zhàn)您,就是小姐現(xiàn)如今已嫁進相府,那些想要進相府的女子還不都要經(jīng)過您的同意,尊稱您一聲夫人。那個所謂的寧大人婢子可是聞所未聞,有著如此長相真心不怕嚇著人,往往是這種女子才有膽量狐媚惑人,依著小姐這種大家閨秀原也不必計較,論相貌論知書達理小姐樣樣都不在話下,可就是沒有人家臉皮厚,偏偏男子大多還真吃這套,所以小姐可千萬別被人得逞,要婢子說就該去搶過來?!毖诀吣睦镏浪麄?nèi)嗽詾槭窃谂奶m晴語馬屁,慫恿著她卻不知聽在蘭晴語耳中全然不是滋味。
蘭晴語又哪里敢公然對朝夕叫囂,那不是自找羞辱么,她這般聰明之人即便心中氣的想殺人,面上的修養(yǎng)絕對不會猙獰半分,讓人看了笑話。生活在鳳都最權(quán)貴富庶的圈中,女子擅長的自也是拿面具掩飾自己的內(nèi)心,才能最終將敵人無聲無息的除去,若只如潑婦般爭的了一時爭不了一世,這些道理從他們出生時就弄懂了其中的規(guī)則,唯有忍耐是陪伴他們一輩子的必修課,否則又怎有資格一步步走向權(quán)利的巔峰。她尚能將這個法則看得如此透徹,譬如蕙平等宮中女子哪個不是運用的爐火純青,她就不相信這個寧朝夕會真的如白紙般清澈,往往這種人才藏的越深,如今不正在展示她手段了么。好一個寧朝夕,真是小看了她,原以為她只會挨打的份,從前見她也是好欺負的很,這其中不免就有她一份,現(xiàn)在她仗著自己是相國夫人就膽子大了,那她就好好陪她玩,她就不信還贏不了她,所謂狗改不了吃屎,從前是什么樣她是見識過的,她照樣能將寧朝夕打回原形,讓她從此后見到自己都要躲著再不敢隨便亂勾引人,也不想想她那副尊容。
“走,回府?!碧m晴語氣歸氣,理智尚清晰,她要和朝夕斗有的是辦法,絕不能讓司夜離看出,在他面前毀了自己形象為這個丑女不值得,她也根本不用自己動手,暗箭傷人這種招數(shù)屢試不爽,又何必非要同她較勁,她蘭晴語要一個人死還不容易,寧朝夕想要同她斗,她還不配。
回到府中朝夕找來了干凈的布帛替司夜離清洗傷口,又重新為他包扎,弄好后夜色已深沉,本是要邀他一起飲茶,反正兩人都毫無睡意。這時虛掩的房門嘭一聲被人大力推開,闖進來一人,那人走的太快許是沒料到房中會有第二人,本也不是冒失之人,難免有些尷尬,再不得走進半分??粗υ阢~盆中清洗雙手的景象,目光微有凜冽。反是在房中悠閑度步的司夜離臉色平常,甚至還帶了那么幾分笑意,意興闌珊的邀請那人進來。他執(zhí)手素盞,輕挽衣袖,言笑間將茶水布置妥當,儼然一副待客之道。如此刻意便是再愚笨之人都能感受到其中淺淡的敵意。
“訾夙美人,你怎么見著我就要走呀,正好這李府什么都缺,唯有好東西不缺,這不為巴結(jié)我送了不少好茶葉,這其中就有一斤難求的雪松葉,我泡給你嘗個新?”
這時朝夕忙顧著同訾夙搭話,順手接過身旁遞來擦手的錦帕,她許是也沒發(fā)現(xiàn)只以為是自己從木架上取的。訾夙站在他們對面,親眼看到司夜離做這舉動,自然嫻熟的好似他本應會這么做。訾夙眸中一痛,他這是故意做給他看還是真心待朝夕好?
“寧兒這泡茶的手藝好,若未嘗過怕是要遺憾終身?!彪y能聽司夜離會夸贊誰,他今夜不僅贊許了她,居然還用了那么高的評價,引得朝夕臉燒紅云,尷尬不已。
無論訾夙知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在朝夕要好親近的人之中司夜離從未要隱瞞過什么,從最初對她的排斥到后來慢慢地接受,他們都需要去適應,然而學會適應的第一步就是不再刻意去疏遠她。原以為這個過程會有些艱難,沒想到比他想象的更為自然,感覺似乎也不錯。
“既然是這樣,那就卻之不恭了,必要好好品嘗一下你這手藝是否浪得虛名。聞聽這雪松葉可非一般茶葉,正如能聽相爺?shù)脑u價般那番可貴,夕兒的壓力定是不小,可別辜負了盛贊?!宾べ磉@話雖是說給朝夕聽,實則處處都透著他與朝夕間親昵的關系,又將司夜離給撇了出去。兩人這番較量說實話確實有些幼稚,就好像怕別人覬覦自己的東西,明里暗里的警告。
自然朝夕再聰明都不會想到這兩位男子轉(zhuǎn)了幾圈的心思。那邊朝夕正忙著煮水烹茶,這邊訾夙見榻上放著棋盤便邀司夜離一起切磋棋藝。
司夜離丟下一白子,輕聲問道:“公子可是北魏人?”他笑意瑩然,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任誰都以為不過是玩笑話。
訾夙撩眸看了他一眼,面上雖平靜無波,心內(nèi)卻百轉(zhuǎn)千回,暗暗思量著這暗示的話究竟為何意,因不敢揣測其意,故無從回答。西鳳與北魏素來戰(zhàn)火不斷,北魏人在西鳳邊境做生意的也不在少數(shù),同樣受欺壓的更是比比皆是,因此也挑起了不少的戰(zhàn)事。本來兩國交戰(zhàn)總要舔上些名頭,都不算什么,彼此間互相派遣些細作也都心知肚明,找不出來算本事,找出來大不了就秘密處置了。但有一點不同,現(xiàn)如今北魏的皇子只身入西鳳,在不揭穿身份的情況下同西鳳最具權(quán)勢的國相相對而坐,以兩國的情勢來看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將他身份公之于眾,第二種被別人發(fā)現(xiàn)繼而告發(fā)國相與北魏來往,按實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司夜離顯然不可能將事態(tài)衍生到第二種上去,他之所以用試探而非肯定只能說明他也不過是猜測,還沒有切實的證據(jù)。其實他大可以冒險將他驅(qū)逐出境,以絕后患。他在顧慮什么?訾夙將眸光瞥向遠處正拿著蒲扇認真燒火的朝夕,燭火暗影投在她身上,女子眉目低垂,靜斂溫和,偶爾抬眸間流光溢彩,比之世間美女自有她獨特之處。是為了她而愛屋及烏?
“相爺此話對也不對。家中確有北魏血統(tǒng),要說混了幾國血脈草民卻是不知,只因族中常以生意為伍,經(jīng)國奔波,無以為家,與各國通婚實以常事,所以相爺硬說草民是哪國人,草民只能說是天壑大陸之人?!彼@話說的巧妙又處處透著玄機,幾乎讓人抓不住話中的把柄,四兩撥千斤的帶過。
“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不許我聽見呢,可不見得你們何時如此熟悉了。”朝夕忙著將煮開的水濾茶,疑惑問道。司夜離多冷情一個人啊,訾夙又偏高傲,這兩位各自出色的男子湊在一起弈棋本身就夠吃驚了,哪里還有這許多話可說,真是稀罕事。
“正在說你呢,要不要來聽聽?”訾夙調(diào)侃道。朝夕素來自認為自己臉皮厚,其實比誰都薄,這種事她是說什么都不會來聽的,特別是在她在意的人面前,所以他才故意激她。也正是因為臉皮薄,明眼人都看明白的事她偏偏硬是嘴硬不肯承認,好吧,死要面子的女子有時也蠻可愛的。
朝夕怒瞪訾夙一眼,指了指手中拿著的茶盞,無聲說道:“要是再敢拿我開涮,當心我毒死你。”
訾夙心領神會,回了她個傾國傾城的笑容,妄想以此來賄賂她。
對于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司夜離就像是個插足不進的旁觀者,看著他們笑看著他們默契,指間的棋子被他輾轉(zhuǎn)反復摩挲,這點小情緒的宣泄誰都無從發(fā)現(xiàn)。他眸光微暗,不動聲色擲下一子,將訾夙的黑子幾近一半包抄其中。
“無論你是誰,在我查到你之前離開這里,不屬于你的東西最好別覬覦,代價不是什么人都能付的?!彼涞妗?p> 訾夙回眸便看到大勢已去的棋局,對于那人一語雙關的話不置可否,那人面上雖未顯山露水,但內(nèi)心想必是動了怒氣的,只是藏的太深輕易不被人看穿罷了。訾夙也不惱,依舊順著自己的步伐將黑子布下,挑釁道:“相爺?shù)囊靶膲虼蟮?,竟想著能只手遮天,只可惜西鳳如今還不是相爺說的算,就算是,這天下也必不是一人的天下,所以沒有什么東西是永恒不變的?!宾べ淼脑捯馕渡铋L,他不怕司夜離聽不懂,就怕他聽的懂。
朝夕將茶盞端來時兩人的談話已然結(jié)束,訾夙率先離開,一盤棋尚未下完,勝負難分。他走時臉色莫辨,朝夕喊了他幾聲尤似未聽見,反較司夜離稀松平常,隱隱透著點神清氣爽,臨走時拂了拂她墨色的發(fā),讓她早些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