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從這句語句中她嗅出了些端倪，壓制住小魚的激動，淡然問道：“是有什么事發(fā)生嗎？”她邊說邊解著身上寬大的披風(fēng)，小燕接過去。她手腳已是冰冷一片，這個天明明還未及寒冷徹骨，便是吃過陳三開給她調(diào)理身子的藥都沒什么用處。
這話算是問到小魚點子上了，她早就憋得難受了，在那些個人面前好不容易有個可以揚眉吐氣的機會，怎肯就此放過，故意神情興奮大聲地同她說道：“夫人，相爺來了?！贝嗽捯徽f想必那些豎著耳朵躲在院里的人怕是臉色都會難看罷。小魚這丫頭從前是被他們欺負(fù)的多慘，可想而知他們那段不受待見的日子有過的多難熬，才會有今日的想要一雪前恥。
朝夕在心里嘆息，她往日從未虧待過跟隨著她的人，但到底是對他們不住。
小魚此刻正得意，哪注意到朝夕神情間的轉(zhuǎn)變，自顧賣關(guān)子說道：“夫人可知相爺在哪里？”
“這丫頭，有話就說。”對于忠于她的人她一向沒什么架子，再說司夜離近來一直就宿在她那，他來了有什么好稀奇的，能值得他們這樣大驚小怪的。
司夜離來本不是什么新鮮事，新鮮的是……
“相爺在小廚房。”小燕神秘兮兮道。
小廚房？要知道雖然府中各處院落都設(shè)有各自獨立的小廚房，以便他們不時之需，但到底是簡陋居多。朝夕那時在府中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常常慣用的伙食就是出自那里，所以得幸見識過一次，便是連簡陋都算不上，燒出的菜肴都帶有焦炭味，如今那人在那里做什么？她感到有絲好奇。
當(dāng)她穿過檐瓦遮蔽的最后一間小灶房時，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在頃刻間有了答案。從那間滴水滲漏、西風(fēng)瑟骨的灶房里緩緩飄散出煙火味來，隨著半開著的木門里絲絲縷縷鉆入她鼻翼間，直至入她心田。門口站著伯恒和流錦等人，到是不敢入內(nèi)去打擾，也讓她生出了幾分真實感。他們見到她來面色無異的行了禮，她知道他們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了許久，終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而消失不見。大抵已知曉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伯恒他們會對她有些什么未開口的話她心底還是明白的，無非是對她不滿，但她不介意，她又何須要得到他們的認(rèn)可。緩了緩心神，抬手將門推開。
屋內(nèi)煙霧繚繞，光線昏暗下男子清雋的背影正站在灶臺前，低頭認(rèn)真的切菜，側(cè)臉被氤氳出一片迷離，他的眉眼輪廓卻還是依稀縈繞在她心底的模樣，仿佛他的每一個小動作都那么鮮明的浮現(xiàn)在她眼前，包括他偶爾眼底凝聚起的那抹戲謔，都能令她心跳加快。她低下頭，掩去心底的那份自嘲，沒想到她也會有那么一天。
許是眼梢瞥到了她，他抬頭間對她揚起了抹笑意，那抹笑令她心尖一顫，隨即迎著向他奔去。他眉頭蹙起，小聲斥著她小心點，心里卻是很誠實的將菜刀放下，張開手臂將她抱了個滿懷。
她眼底有壓抑的淚光，眸色中含著一抹晶瑩剔透，被她倔強的壓制著，連半分都不肯透露。她其實也是個敏感又脆弱的女人，面對愛人的示好怎能不感動，尤其是當(dāng)他肯放下身段為她做上一頓晚餐時，她的心早就軟成碎片。也許正是因為經(jīng)歷過太多，得到過太多，所以名利權(quán)勢在她眼中早已變得沒那么重要，反而是簡單的溫情就足以打動到她。而她在這些年繁華過后想要的不就是這么一份平華無實的感情么，擁有一個人相守到老。
司夜離嗤笑著輕拍了拍她的背，怎么越發(fā)的像個孩子心性，一點都沒個當(dāng)家主母的樣子，仔細不讓人小瞧了去，屆時她又要唉聲嘆氣地抱怨上他。心里這么想著，嘴上卻是不忍苛責(zé)她，哄慰道：“小白乖，我手臟，你去邊上坐著，還有兩道菜就能開飯了?！钡绞钦嬗行┖逦亢⒆拥奈兜懒恕?p> 從前從未想象過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會有更多余的表情，何況是他能耐著性子哄人，若是日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是否會寵的更甚，哄的越發(fā)沒有樣子。她其實不敢想那個畫面，但偶爾也是會好奇的。自從對他存了份心思后不是沒幻想過假設(shè)他們有個孩子會長的如何，將來會怎樣。相信每個女孩在面對喜歡的人時都有過這份迤邐的美夢，只是有的人成真有的人不過是幻想罷了。她不敢想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哪怕陳三曾支支吾吾想要對她說卻最終不去破壞她這份期望，她還是在更早前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子，她常年都置身在寒毒中能活下來已是不易，從前能靠著那些名貴的花草煉制緩藥壓制著，如今她已許久都不曾服用過，身子早不復(fù)往日，又加上廢除武功后底子不如從前，孩子她早已不敢想，能伴在他身邊于她來說就足矣，倘若不得不到了非要坦白的那日，她不想往下去想，想他們之間為了個孩子最終要走上陌路，這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局，而她深愛的男人也一定不會因此而放棄她，是不是？這個話題到底有些遠了，她不愿深究，寧愿選擇欺騙自己活在當(dāng)下。
她果真端端正正尋了張板凳坐到他對面，假模假樣的替他添柴幫忙。瞧著她鼻子臉上糊染的灰碳他有些想笑，也不去戳穿她，任著她繼續(xù)添亂。
“阿離你是從什么時候?qū)W會燒菜的，看起來燒得比我好吃耶！”她盯著那盤燒好的茄汁豆干垂涎良久，忍不住偷偷挪動位子想要伸出魔爪，光是聞著味道就知道一定非常美味?？諝庵猩l(fā)出酸酸甜甜的香味，伴隨著炒菜的刺啦聲很有家常的感覺，他這樣才更像是有了生氣的尋常人。
這一年的西鳳，她入夢來，首嘗了溫暖的甘甜，愛情沾染了凡塵也便有了煙火氣息。
“我不會，沒學(xué)過?！彼p飄飄的一句話將她的美夢徹底打入到谷底。她還真當(dāng)他是閑得慌有那個功夫去做這些事啊。
某人伸爪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整個人都在風(fēng)中凌亂，他沒……沒學(xué)過？那這菜他是怎么會燒的？看起來，看起來也不錯啊，菜是菜的樣子，香味是香味的樣子，應(yīng)該吃了不會有問題吧。在他期許的眼神中她勉強將偷刁起的那塊豆干塞進嘴里，真是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誰讓某人有小潔癖不許她再丟回去呢！
唔。她眸底一亮，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沒想到那么好吃，茄汁味濃，豆干煎過香脆酥嫩，滿滿的都是幸福的味道。怎么能這么好吃呢，這哪里像是沒學(xué)過的樣子啊，就算不會也做的比她好，太傷自尊了。某人明顯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臉色耷拉著瞬間沒了生氣。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一只手將剩下的菜倒入鍋里，騰出一只手來撫了撫她的頭，湊低了聲音道：“這有什么好傷心的，你我智商本就不能比，不過就算你比不過我那有什么關(guān)系，我在意的本來就不是你的智商，再說你有時候笨笨的其實挺想讓人欺負(fù)的?！彼麘蚺暗亩褐?p> 本是褒的話自他毒舌的嘴里說出來怎就變成了貶，她越聽越不是滋味了，什么叫智商不能比，什么叫笨？氣死她了。她的注意點全在這上面，哪里能聽出他婉轉(zhuǎn)的寵溺味來，后來索性就被氣走了，臨走時司夜離拽著她手腕的手輕巧將她拉入懷里，笑問道：“真生氣了？”
“嗯，生氣了?！彼荛_他，望著那盤因她而差點炒糊的菜心想他們要再這么下去怕是天都黑了也未必能出得了這個廚房，她臉皮可沒他厚，指不準(zhǔn)外面的一雙雙眼睛要怎么看他們呢。揚了揚要遞給他的盤子拍在他身上，佯怒道：“叫你說我笨?！?p> 她其實不笨，可他就是愛逗她，看她被逗得面紅耳赤暴跳如雷的樣子，都是小女兒嬌態(tài)。因為是他的女孩，她的每一種表情都是他喜歡的樣子。
晚膳入桌時，朝夕已早早的等候在側(cè)了，畢竟是他第一次為她做這些討好她，難免令她有所期待。飯菜一如他的風(fēng)格，簡單精致。只是這三菜一湯里未能見到葷食，都是以素為主，就可知除了他個人食素外，必定也不會燒葷菜了。想到這點她不禁挽起了唇，他也不是沒有弱點么。
一餐飯用完，如他們往日般尋常并未讓任何人伺候，只自己動手才能體會出家的味道來。朝夕愜意的瞇了瞇眼，她吃的很飽，飯菜可口，她也習(xí)慣了他的口味，漸漸變得愛吃素起來，且是他親自下廚燒的怎么都是美味無比，這大約就是天賦吧，她就沒有這樣的天賦。吃太飽就有些困意，她懶在椅子里不肯動，近來身子確然是疲乏了些，許是越接近冬日她身體血液流動的越慢吧。房中也為了她早早的就設(shè)置好了暖爐，溫暖如春，她就更加的困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