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寒卻不是這么想的,他在魏宮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了二十幾年,唯一快樂的日子就是在西鳳的那一年,他有時也會羨慕尋常百姓的日子,能再次享受平凡安樂,身邊又有她陪著,何不好好珍惜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旦走上帝王之位,那此生將不會再有這般隨心所欲的時候,他也不再只是北魏的皇子那么簡單,每一個決定每一個行為都將牽系著北魏百姓的繁盛榮辱,這份擔(dān)子很重,有時會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也有想過放棄的念頭,蘇映抑想要何不就給了他,可他自小承襲的就是君王之道,素來沒有放棄的道理,而他放棄的不單是皇位,更是萬千魏民對他的期望,這份責(zé)任他丟不起。
男人隨意的攀上石頭在她身邊坐下,阿月怕他牽扯到傷口憂心的查看了下,他眼神寵溺,唇角露著一絲笑意,任著她擺弄,反正近幾日一直都是她在照顧著他,沒什么是不該看的。他們的頭頂有一方小樹遮擋,光影在縫隙中懶洋洋照在身上,被常年籠罩的大霧屏蔽去一層的光只覺得暖意融融。
“準(zhǔn)備好了嗎?”阿月問道。
“這話該是我問你。你準(zhǔn)備好了嗎?與我一起并肩作戰(zhàn)殺回去。”
阿月唇瓣挽起個笑來,這人該不是在玩笑吧,她又何須準(zhǔn)備,反正他們真正的目標(biāo)不是她,就算是也有他在前頭頂著,她根本不害怕。于是玩笑道:“準(zhǔn)備好了,若是有危險你繼續(xù)再沖在前面,我就躲在你身后,反正誰讓我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呢,哈哈?!?p> 她本是玩笑的話,他卻轉(zhuǎn)頭來認(rèn)真的看著她,半晌才鄭重點頭道:“好?!边@句好字予若千金。他看著她笑顏般璀璨的臉,眸底有流光瑩瑩生動,心底涌起暗暗思緒,再等等吧,現(xiàn)在的他還什么都不能給她,但這都是暫時的,他想把最好的都給她,所以有些話現(xiàn)在還不適合說。
到是阿月忍不住先提出來道:“殿下,阿月先前的話都是玩笑呢,你可千萬別當(dāng)真。我當(dāng)初之所以玩文字游戲就是想為姬穎報仇,我并非是想取代她嫁給你,所以這個太子妃之位我不會做,也誰都搶不走?!?p> “我知道。”蘇映寒摸了摸她頭頂柔軟的墨發(fā)說道。
他知道?他知道個鬼啊。阿月避開他的觸碰,心中不禁炸毛,那他這是猜出她的身份了嗎?還是當(dāng)時他昏迷時她說的話都被聽見了?
“那殿下是允了阿月的請求嗎?”她又期驥的問。她遲早會回到西鳳的,她還有許多事都未做,來北魏純屬是無奈,若非與姬典之間存在著虧欠,而后她又想借著上位光明正大的回到西鳳,又怎會再次與他牽扯上關(guān)系。她的心思本就不純,若是利用旁人還好,可為何偏偏是他,這讓她內(nèi)心自責(zé)不已。訾夙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之一,他能為她死而無怨,她又怎忍心再去欺騙和利用呢。
“允了。”他盈盈笑道:“允你從此后不必再稱我為殿下,至于叫什么好呢,你可以想一想,若是我滿意了想要什么獎賞都隨你?!彼粲兴嫉恼f道。
阿月一怔,隨即也笑了,“好大的派頭,果然是太子的風(fēng)格,要是不狠狠敲你一次感覺都對不起自己么?!?p> “阿月姑娘,飯菜都好了,快帶你夫君來吃飯咯?!眿D人笑瞇瞇地扯著嗓子喊他們,她這個夫君委實是個美人,就是高冷了些,對別人都不太搭理,唯獨對他這個小娘子總是一副寵溺的眼神。
阿月起初不解釋她和蘇映寒的關(guān)系是覺得沒必要,可后來總是聽人家這么喊覺得怪難為情的,便要改回來。那次正在吃飯,她也就這么一提,想著商量個更好的方案來,她自覺得兄妹就不錯,誰知她一箸子菜還沒夾到蘇映寒碗中就被他給避開了,臉上明顯寫著不悅。她就那么舉著箸子好笑的看著他,沒想到這人鬧起別扭來是這副樣子的,怪可愛。后來這事就不了了之,反正他們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行,何必說的再多呢,又不會常住下去。
這里的生活樸實寧靜,一切都是最簡單的樣子??稍谶@寧靜平和下卻也有別人的辛苦和不易,比如說這簡樸的定義,真的算不上好,打個比方,普通的平頭百姓腳上所穿乃為布鞋,價錢各一,達(dá)官顯貴所穿乃為皂靴,做工精致的繡鞋等,到了皇宮那更是不用說,常綴以各色寶石乃彰顯其身份地位;然而這里的人因閉塞不流通貨物錢幣而只靠自己的勞作來自給自足,所以他們所穿多以草鞋為主,一雙鞋穿到露了腳趾還在繼續(xù),身上的粗布衣也是縫了又補,又以動物皮毛為主,只有重要之人才得以穿布衣,像這次蘇映寒身上所穿已經(jīng)是他們最好的衣服,還是能看得出實在不怎么樣,僅以蔽體。在吃食方面他們更是沒有講究,林間田野有什么就吃什么,主食多是大地瓜,烤上一個到是香甜軟糯,可能再配上一兩個素菜就是一頓飯,比之他們此生所食可能都要簡單。谷中的孩子多也是沒什么文化,靠著父母簡單的教學(xué),打獵捕物到是擅長。因他們來此避世時就起過誓言絕不外出,所以早就與凡塵脫軌,是以他們看起來都很平和,與世無爭。但救他們的夫婦卻說如果有的選擇他們也不希望脫離人群去過獨居的生活,別看他們好像人數(shù)也不少,但其中又有多少家庭當(dāng)初是支離破碎被逼無奈才和他們逃出來的,又有多少人還能一家和睦的活著。與塵世背道而馳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活在凡塵所累的人想要過他們的生活,可又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長夜慢慢的寂寞,枯燥乏味的日復(fù)一日,他們也都是被逼出來的。戰(zhàn)爭使他們失去家園,戰(zhàn)爭使他們失去親人朋友,往往一個村子到最后就剩下老弱婦孺,男人全都征去當(dāng)兵??捎钟袔兹四芑貋砟??他們每日提心吊膽的活著,就怕在哪個夜的睡夢中被驚醒,聽到噩耗。幼小的孩子連爹的樣子都沒記住就將天人永隔,妻子年紀(jì)輕輕就要擔(dān)起一個家的責(zé)任,誰又能看到?當(dāng)權(quán)者嗎?在他們眼中怎能看到底層百姓的辛酸,就算看到又能怎樣呢,朝局這么亂,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道,國與國之間若是沒有點實力就要被吞滅,更何況是人與人之間呢,當(dāng)權(quán)者若是不長點心機手段,很快也都會被取代。阿月想起了一直想篡位的蘇映抑,他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生長在皇權(quán)下的達(dá)官顯貴和皇子公主,哪一個又沒有點過于常人的謀算與狠辣呢,否則又怎在這布滿腥風(fēng)血雨的皇權(quán)路上走的下去,遲早被人生吞活剝。
粗茶淡飯是生活,山珍海味也是生活,每個人都有其艱辛與不易,簡單生活的背后被賦予的或許是快樂,可勾心斗角被賦予的使命難道就不是種任重道遠(yuǎn)嗎?
阿月眉頭微微蹙起,王孫貴族手握權(quán)力的同時同樣是個雙刃劍,一面是掌握著他人的生死,另一面則是掌握著自己的生死。后來她也與蘇映寒討論過這個問題,當(dāng)時他坐在涼棚底下,頭頂是爬滿瓜果的藤,星光撒下來一閃一閃像是點綴的螢火蟲,他的目光幽深暗遠(yuǎn),如散不開云霧的深海。
他說:“每一個當(dāng)權(quán)者心中必定都是有野心的,就看他的野心用在哪里。天壑一統(tǒng)是大勢所趨,各小國之間都不足為懼,可怕的是實力懸殊差別并不算大的四國,但凡有機會就必定要想盡辦法吞并他國,以壯大自己兼吞余國,否則就是被別人所吞。以南晉為首的實力強國這些年不斷在強大自己,北魏若不想被侵吞,除非是吞噬次之的西鳳或東燕,可以地理優(yōu)勢來說東燕相距甚遠(yuǎn),必然是先將西鳳拿下,若是西鳳或東燕有一國一旦被南晉拿下,那北魏便岌岌可危。軒轅澈此人野心勃勃,早在接手南晉時就將四國表面上維持的平靜打破,他對諸國暗中多番試探,又用手段收買各國權(quán)貴,讓他們通敵叛國或在背后支助他們,借此以實心滲透出來瓦解此國,最終還是他勝。此人心計頗深,據(jù)說至今還流傳著一段傳聞,南晉帝是其用計設(shè)計退居幕后,謊稱其病重,時以是其想掌控皇權(quán),然南晉帝一直都不松口,他雖貴為太子,但南晉帝子嗣眾多,未下詔前還有變數(shù),之前軒轅澈的太子位就是從六皇子軒轅啟手中搶過來的。他估計也是怕夜長夢多,所以先下手為強,南晉帝被架空皇權(quán)不得不聽從他,只是他下了在位時最后一道圣旨,故意刁難軒轅澈,言曰南晉皇位無論誰坐,皇后之位必定是沈太傅之女沈暮娩居之,若想得皇位必先娶她。當(dāng)世所知沈暮娩乃才女,名滿天下,又稱女中諸葛。不僅出謀劃策為南晉貢獻(xiàn)過不少點子,頭腦絲毫不亞于男子,更能力壓眾女,在其面前臣服。她若入主后宮,那必定能為帝王添意??墒钦l都知道沈暮娩從小便與當(dāng)時身為太子的軒轅啟定過親,后來虞妃獲罪,誅連軒轅啟,一同被貶去西鳳為質(zhì),雖為質(zhì)子實則是流放,連軒轅澈都明白若真要對西鳳動手,絕不會顧念軒轅啟的。軒轅澈根本不可能娶沈暮娩,沈暮娩自小就與軒轅啟青梅竹馬,她能看著這個對王弟打壓的軒轅澈別有用心還能嫁與他?所以軒轅澈至今未坐上皇位就是因為這位沈小姐,據(jù)說其寧死不屈,最后香消玉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