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是她來西鳳后過的日子艱苦,身為質子他們沒有伺候的人,什么都需要親自去做,不僅是家務如此,衣食裹腹都需要他們自己去掙。說這是朝臣們腹議的結果,她一個質子是沒有權利享受白吃白喝的,百姓們都尚且知道要靠自己的勞動獲取食物,她憑什么還養(yǎng)尊處優(yōu),做違背自己身份的事。這樣的話連西鳳帝都無從反駁,將派去的人都給撤了。顏素悠從前在相府時沒受過什么苦,后來被封為妃后更是從未干過什么粗重的活,她此生唯一干過累的事就是習武,索性她也并非是個嬌氣之人,不過是靠著自己養(yǎng)活自己沒什么可難,只要她能放得下身段,粗茶淡飯的生活未嘗不好,時間久了反而會被人淡忘,那她的存在就不會礙誰的眼,反到是比在皇宮中自由。
她以為的那種生活終是沒有等來,等來的卻是另一番如地獄般的苦痛隱忍。那是她在西鳳幾個月后的某日,西鳳帝宣召奉她進宮,彼時兩人已是許多年未曾見過。他為自己給她帶來的災難道歉,他的無心之失害她失去了所有,還淪為了兩國邦交的質子,她的兒子也從高高在上的太子變?yōu)榱耸?,這些他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才能彌補她。他承諾要給他們好的生活,讓他們在西鳳生活無憂,即使沒有尊貴的頭銜也能富足安樂的活著。她沒想到他能說這些,或許對于普通百姓來說能吃飽喝暖就是幸福的事,而她如今所求與此無異,誰能想到曾經也是天之嬌女的她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不過她并未對此有任何抱怨,生活賦予了她艱辛并非是生活的錯,而是想要給她磨礪的機會,讓她重新來認識這個世界。
她向西鳳帝行了個恭恭敬敬大禮,無論過去兩人交情如何,他能幫她就該感激,畢竟他沒有義務為她做這些。正當顏素悠起身之際卻聽到西鳳帝聲音低沉懇求道:“素悠,幫我個忙,或許你會為難,我知道這件事說出來會很荒唐,但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人選。我會為了此事而虧欠你,讓你背負不該承受的,但你為我做的我都會記在心底,我會保你和你的孩子一世平安,還請你萬莫拒絕。”顏素悠看著司夜離說道。當年的事就算被人誤解她都不曾解釋過一句,這是她給西鳳帝的承諾,但在司夜離面前,她不想被他誤解。
彼時沈暮娩還在大理寺未曾離去,她告密有功,又幫西鳳帝爭取到禁軍的擁護,此時正被西鳳帝器重,通行都自由。她有能力潛伏在宮中數年深得帝心,自然就有能力成為西鳳帝當下最倚重的人,更何況除了她他已無人可用。其實西鳳帝手中并非所有兵權都交了出去,他所剩不多,無法與司夜離抗衡,但他賭的就是擁護司夜離的民心,只要民心潰散,他這個所謂的攝政王就是個謀權篡位的小人,被世人討伐,又哪里還能坐穩(wěn)位置。相對的司夜離不想失去民心就不得反抗,無論他是否真如傳聞說言,只要他束手就擒沉默以待,那擁護他的民心就不會潰散,自會有信他的人站在他這邊替他說話。假以時日待事情過去后,只要有人說他是被冤枉的,那他就依然還是那個民心所向的攝政王,在運用民心上司夜離可謂是爐火純青,自然不會讓自己失去最有利的機會。那也是沈暮娩替他算計好的,如果他不這么做又怎進得了她設下的圈套,她只是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阻止他們成婚。
“阿離,就算你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所為我也不會放棄的。從我當年勸服阿爹送大哥來西鳳襄助你開始,我就知道此生我非你不嫁。大哥身為那么重要的一顆棋子,你用著可還順手?不過阿離應當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吧,阿爹雖不指望著你能如何待他們,卻是希望你能善待我。而我此生能陪在你身邊,既能助你奪天下,卻不能看著你有負于我。”她的言詞冷厲,氣勢如虹。正如她所說,她自小善于謀略,心思絲毫不比他差,她既能有讓南晉帝看上挑選為未來皇后的人選,就自然有先見之明將葉裴從小時就送往西鳳暗中成為司夜離的助力,如果不是一直以來有她作為后盾,在南晉將他打點好一切,他又怎會毫無后顧之憂的來謀奪西鳳,與軒轅澈對抗?多年的相伴依附讓他們彼此都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他們互相成全而生,又彼此熟悉著各自的一舉一動。他就好像是她生命中的圓,如果缺少了他就無法圓滿。
沈暮娩會這么說是因為她篤定也自信只有她才能成為他皇權路上唯一成全他的人,也唯有她才能幫他達成夙愿。所以不管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誰,也不管走過多少女人,她都將會成為最后的贏家。她從來都不屑那些卑劣的手段,她若想對付一人,那此人便將輸得徹底,永無法翻身。像蘭晴語等人用的那些下三濫手段太過低段,只會讓他們更在意彼此,是以在她看來能成為她情敵的唯有阿月一人,不過很快她就不是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司夜離冷笑的問她。如果現(xiàn)在的他還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人或許會受她威脅,可她如今來說這些話未免太低估自己也太高看她。
沈暮娩搖頭道:“阿離,你知道我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我此生放棄過所有,卻唯獨不能放棄你。就算我算計了你,也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況且我這么做正好逼得軒轅澈先動手,一旦他失了先機,那我們就順勢攻入南晉,洗刷你的冤屈,將失去的都奪回來。”這也逼得他不得不動手,否則他在西鳳所耗時間太長,背離了他們的初衷。這些全是因為一人所致。如果他執(zhí)意要任性妄為,與她決裂,那她沈氏為他精心準備多年的一切都將成為他的敵人,他必然也不想有那么多的阻力來擋他的路。選擇權就交到他手中,如何選皆看他的取舍。
兩人正說著就聽到遠處有鐵鐐開動的聲響,會來這里的人極少數,沈暮娩不再多說什么,怕他們的話會傳入他人耳中。果然沒過多久就有腳步聲漸漸走近,聽起來不像是只有一人。
當露出了面容的顏素悠隨著西鳳帝顫巍巍的腳步慢慢走來時,本就豎著耳朵偷聽的寧浩將她看了個仔細。乍然之下竟想起多年前見過的女子,印象深刻。那時她與皇后之間為了爭奪寵愛廝殺的很厲害,連朝堂都被他們攪得烏煙瘴氣,文官寫詞咒罵顏素悠是紅顏禍水,不僅禍害了南晉,現(xiàn)在又來禍害他們,就知道這個女人被送來沒什么好處,純粹是來當奸細的,擾亂西鳳才是她的目的。他身為皇后的遠房表哥關系卻很是親厚,得幸見到過這位傳說中的女子,長得著實美麗,讓人印象深刻。就算是在多年后再次見她,還是會被她的容貌勾起記憶,他不會記錯,又怎能記錯?如果不是她,他們的悲慘命運就不會開始,如果不是她,寧心苒也不會死。這個他憎恨了多年的人暮然出現(xiàn)在人世,讓他一時間不能接受。難道說當年的她是假死,西鳳帝以假死之名將她藏了起來?不是不可能,幾乎是肯定,若非她假死必活不了這么久,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賤人,你這個賤人竟然沒死,你怎么能不死,你有什么資格活在世上……”寧浩憤恨掙扎著被鐐銬束縛的雙手,全然失了理智。
吵鬧聲瞬間充斥了原本安靜的牢房,劉卿親自帶了幾人護衛(wèi)西鳳帝安全,見到情緒激動的寧浩后使了眼色讓侍衛(wèi)拿劍鞘去打他,讓他不得反抗。攙扶著西鳳帝的太監(jiān)見此情景忙扶了帝王遠離危險區(qū),顏素悠沒有搭理寧浩,她知道他認出了她,面對昔日害得寧氏一族滅門的自己,她不覺得與他還有什么話好說。當年的事是非黑白無從解釋,她不過是顆被人利用的棋子,她不求原諒,就算要解釋也不會是他。
一行人再次來到關押司夜離的牢房時,沈暮娩瞳孔慢慢收縮了下,她認出了眼前的女子是誰,但她不能在此與她相認暴露自己,否則她就會有危險。索性顏素悠也認出了她就是陪伴司夜離多年的未婚妻,朝她輕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的滿意。她唇角微勾著一抹笑意朝司夜離走近,她的孩子就近在眼前,那么多次看到他卻無法與他相認,多年的苦楚壓抑在心頭,使她笑得很苦澀。她想起在他小時候偷偷去看望時,每每都會講她未出嫁前的趣事,難免就想到了她的母親待她如何好,她的父親待她如何寵愛,他們又是如何幸福的一家人,當然如果沒有那些兄弟姐妹會更好。那時她無意中提到過母親的姓氏,說那是個非常美麗聰慧的女子。因為母親姓司,所以后來她的兒子記住了,即使隱姓埋名也不會忘了自己的出生,真是個孝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