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確保她還活著不過是做最后的憐憫罷了,自他將她禁足,架空了她的權(quán)利開始,她就應(yīng)該知道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窮途末路,是她還不肯死心,還在奢望著他的心里有她,是她抱著過去的回憶不肯放,所謂的復(fù)仇也好,重修舊好也罷,不過是執(zhí)念太深不肯放手罷了。繞來繞去她始終沒能逃出自己心底的心魔,她被自己困住,不得解脫。
她想嘲笑自己的愚蠢,為何在同一個地方不停地一次次跌倒,然而她的心里沒有答案。空落落的,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存在過,就連過往都被人給狠狠抽走了,只留下個沒有記憶的軀殼。
冰窖的門很快又被打開,司夜離再次出來時懷中已經(jīng)抱著個昏迷的人,她的身上鍍了層寒氣,在雨霧中形成道薄薄霧氣,氤氳在周身。葉裴臉上顯露著焦急神色,他奪過侍衛(wèi)手中的竹傘撐在兩人頭頂,喚了太醫(yī)前來,忙的隨著司夜離腳步消失在雨霧中。
阿月就這么失神看著他們離去時毫不留戀的身影,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個聲音在大聲嘲笑著,她很想阻止,可是她很累,累到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就這么沉睡下去。
“——公主”是誰的聲音痛徹心扉,撕裂了云層,響過雨聲,砸在她耳畔??上牪灰娨部床灰娏恕K谟觎F中筆直跌墜于地,世界從此安靜下來。耳畔有許多聲音不停響起,卻唯獨沒有那道熟悉的,她等不到了,她一直都知道。
如果能就此一切都結(jié)束,未嘗不是個解脫。可是她在這世間的苦痛仍未償完,又怎能輕易放過她呢?
她在昏睡了三日后被陳三救過來,他驚喜地訴說著,也不知在對誰說,“謝天謝地,公主總算清醒過來了。微臣已經(jīng)將她積壓在心口的淤血驅(qū)除,孩子也穩(wěn)定住了,只要她能恢復(fù)意識就能度過難關(guān),待微臣再開幾副藥調(diào)養(yǎng)著,不再受刺激應(yīng)當(dāng)就無礙了。”他臉上有難得的喜悅,他在清月宮中守了足足三日,沒日沒夜的診治著,就怕稍出差錯大人與胎兒都不能保住。陳三松了口氣,攝政王雖什么都沒說,甚至一直都在照顧著沈小姐那邊,但在聽說長公主醒了后還是第一時間到來。
司夜離頷首,讓陳三退稟。他就站在殿門下,月光從他身側(cè)擦過,將他所有情緒都掩藏其中。
“皇姐,你終于醒了,嚇?biāo)吏鑳毫恕!兵P翳握著阿月的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阿月睜開眸子來,越過鳳翳,看到的是被夜色籠罩著的司夜離。他也看到了她,從遠處走過來,在滿殿伏跪著的宮女面前躍過鳳翳身側(cè),將一封絹帛交給她道:“這是和離書,如你所愿,你自由了。”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甚至不曾問過她好不好,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宣布了此事,都不曾顧慮過她病中的感受。他就不怕她受不了打擊就此昏睡不醒嗎?
剛剛陳三還交代過不能讓阿月受刺激,鳳翳站起身憤怒道:“攝政王到底什么意思,皇姐正病著,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皇姐養(yǎng)好身體嗎?”
司夜離勾了勾唇,壓根也沒將這個皇帝放在眼中。他轉(zhuǎn)身離去,仿佛來此不過是為了這件事,與阿月的生死無關(guān)。因為不惦念,也就不會在乎。
“此生,死生不復(fù)相見?!卑⒃缕D難說出,她輕輕松了口氣,好似睡了那么久,所有的過往甜蜜苦痛,都只是為了說出這句話。她將絹帛緊握在手中,不知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還是將悲傷都用盡,她只是茫然看著幔頂,情緒無波無動。
她的話輕若低喃,不知說與誰聽。司夜離轉(zhuǎn)身離去的腳步滯了滯,緊接著倉皇走遠。他將自己掩藏在殿門外,閉緊了雙眸,否則他怕眼底的淚會出賣自己。他傷她一分,必也會被百倍千倍的反噬回來。如果這就是傷她的代價,那么都由他來受吧,他欠她太多。
“主子……”流錦看他們這樣,心里也是非常難受,他看得出來主子心里還是在意長公主的,既然如此他們?yōu)楹芜€要分開,為何還要讓誤會錯過彼此?可是主子下了死命令不讓他們多嘴,現(xiàn)在的長公主即便是他們想說什么,怕是也不會想聽了。
“我沒事?!彼疽闺x將身影融入夜色中,他的背影看起來清瘦而孤獨。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默默承受著所有,壓抑著自己,什么都不會對人說,即便要忍受無數(shù)孤寂與苦痛,他都會用他自己的方式護衛(wèi)著此生所愛,哪怕為此萬劫不復(fù)。
“翳兒,你長大了?!卑⒃滦α讼拢男θ葜袧M是苦澀,看得鳳翳心中也是難受的很。
他拉著阿月的手,苦澀道:“皇姐,翳兒會保護你的,翳兒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翳兒發(fā)誓一定要變得強大起來。”
現(xiàn)在的鳳翳羽翼未及豐滿,即使有心也是無力,他對抗不了司夜離,又怎可能保護得了她呢?這些不過是用來安慰她的話,但他今日能說出這些來已是不易,至少他已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強大才能護衛(wèi)他想護衛(wèi)的,否則只會被動挨打。她相信他終有一天一定會肩負起守護西鳳的責(zé)任。
“皇姐若是不想再待在這里看到他們,那翳兒就送你離開,無論你想去哪里,只要你能平安喜樂,翳兒就算傾盡全力也要達成?!毙⌒〉娜藘杭幢阍谑苋顺钢庀乱惨Wo著她的決心,讓阿月忽然明白過來,這就是所謂的血肉親情,是她一直都渴望擁有的,也只有血肉親情才不會背叛她。她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她此生就剩下他們了。
“或者我書信給東燕國君,皇姐既與他是朋友,相信他能照顧你。”鳳翳征詢著阿月的意見。
她與百里無殤之間已經(jīng)夠被誤會了,她不希望自己再被任何人詬病,使她的親人受到傷害。她更不希望鳳翳為了她的事操心,受制于百里無殤。他那個人有著怎樣的野心怕是只有他自己知了,素來都不是肯吃虧之人,又憑什么來照顧她。她可不想欠他的,將來被他狠狠敲上一筆。
這件事不了了之后的第二日,從勤政殿傳來的消息直達清月宮。彼時阿月正躺在床榻上休養(yǎng),乍然聽到宮人傳話說攝政王要將皇上廢了,她就從床榻上跌了下來。她已許久都未曾管過朝事,自被架空后她就被罷黜了上朝的資格,如今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才會有此謠言傳出,但事情總歸不會差的太遠。
“扶本宮起來?!卑⒃路愿缹m女。她需要將此事弄清楚。
殿中出現(xiàn)一抹素淡身影,由宮女?dāng)v扶著慢慢走近。阿月抬起頭來就看到沈暮娩憔悴的臉,她應(yīng)是身子還虛弱,走起路來很吃力,精神也不好。雖是如此,但她面上卻是笑著的,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喜悅。伺候著她的宮女將繡椅挪過來給她坐,她擺手讓他們退下。只待剩下阿月和她時,她才半撐著下頜細細打量面前的阿月。她看起來比沈暮娩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就有意思了,也就意味著在她被關(guān)進冰窖中后阿月也落得與她相同下場,甚至比她更慘?這其中發(fā)生了何事不用猜也能想到,她忽然覺著心情沒有比這一刻更好的。
沈暮娩揚眸笑道:“我不是說過了,你賭不贏的,為何還要自取其辱呢!還是你以為哪怕自己不會贏也要拉我當(dāng)墊背?可惜我還沒死呢,你是不是很失望?”她在寒冷的冰窖中努力告誡自己一定要撐下去,她已經(jīng)要贏了,不能在這時放棄。正是這個信念支撐著她活過來的,所以她又怎能讓阿月好過呢。
“不。”阿月眸底深沉,看著她道:“這才是我想要的?!边@樣的結(jié)果才是她一心所求,無論是為求死,還是徹底擺脫他們。她之所以會那么做,為的并非是要針對沈暮娩,而是她自己。只有將沈暮娩逼入絕境,才能逼他做出選擇,他們之中從來不是能共贏的局面。現(xiàn)在沈暮娩知道了嗎,在她眼中她還遠沒那么重要。
沈暮娩似是到了此刻才真正明白道:“你既能如此想是最好的,彼此都不再糾纏,于你于他都是解脫。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只要他不再看到你,我相信我們必定能過得很好?!边@算是承諾了。他們之間本來就多了個阿月,三人行走難免擁擠?,F(xiàn)在不過是回到最初,讓一切都回到正軌。
“如果你來是想聽到我說這些,抑或是來炫耀的,那么你應(yīng)該滿意了,你我都得到了各自想要,恕我不奉陪?!卑⒃吕淠轮鹂土?。
“你不用趕我走,因為我也不想看到你。如果你能從我們面前徹底消失,那么你想要做的事我或許能幫你。”她意有所指。
她想做的事?眼下就只有鳳翳的皇位了,那是鳳氏最后的籌碼,若連皇位都丟了,那這江山還是鳳氏的江山嗎?她承諾過的事不僅沒能做好,現(xiàn)在就連江山都要保不住了,她怎么對得起鳳氏的列祖列宗,怎么對得起想要保護著她的鳳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