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平回到小院的時候,看到了小侍女槐花,看到了一個道人和一條土狗。
道人穿著一身青色的道袍,面色紅潤,如白雪染成的長須垂在胸前,在徐來的清風中微微拂動。端坐在椅子中的道人,輕捋著雪白的胡須,神態(tài)安然,侃侃而談,而傻傻的小侍女坐在他的對面。椅子旁斜倚著條幅,它是由一根青色翠竹撐起的,上面大大的行書寫著,“直斷陰陽是在下,淪落紅塵也非仙”,而在條幅的最下面,同樣有一行字,不過是用小小的蠅頭小楷寫成的,“一卦金三兩”。
道人見到李安平,和藹一笑,行禮,十分的飄逸,好像是俗世中得道的高人。當然,如果沒有下一句話,那么就更像了。
“貧道重山子,是來取卦金的。十金的卦金?!?p> “多少?”李安平很驚訝。
“十金。”眼前的道人依舊是那么地仙風道骨。
李安平看了看眼前貌似很仙風道骨的道人,和低著頭的小侍女。
他知道,小侍女被騙了……
將小侍女拉到一邊,沒有等他剛剛要開口,槐花便說出了她是遇到眼前這個道人的來龍去脈??偠灾@是一個小侍女被偷然后被騙的故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出去。
在李安平和小侍女講話的時候,重山子在院子來回地走動著,認真地打量著小院中的一切,眼神還時不時地飄忽到屋子內(nèi)。他評頭論足,儼儼然,成了小院的主人。見李安平和小侍女交談地差不多了,重山子便再次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雖然茶杯很破舊,雖然茶杯里面沒有一片的茶葉,但他喝得很有滋味。
李安平再次看了看道人,細細地打量著。道人被寬大的道袍罩著,顯得很瘦弱,而露出道袍的雙手如少女一般的白嫩細滑,虎口處也沒有老繭,不像是習練過什么武功的樣子,而且也沒有感受到道人身上的靈氣,顯然道人只是江湖上的一個老騙子。
李安平向道人走去,雙手緊握,他打算用愛心的鐵拳來為廣大的被騙的同胞們討回公道和錢。
而道人淡然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突然,一直安靜地蹲在樹底的土狗發(fā)出了凄厲而驚喜地叫。
飄起來了,好像違背常識一樣,它飄在了空中。
狗是黃色的土狗,很普通,不應該會飛。那不普通只能是這個道人,他是一個高手。
是這個道人讓這條土狗能夠在空中飄著。
李安平和小侍女瞪大著眼睛。
李安平深吸一口,松開了雙手,臉上擠出了虛偽的笑,“道長能否寬限幾日?”土狗適應了空中的生活。
“不行。”
土狗在空中練習狗刨。
“道長,我們沒錢?!惫科嬖诳罩杏蔚搅诵∈膛呐赃叄蔚搅死畎财降呐赃?,然后又游到了道人的旁邊。狗刨的動作更加地標準了。如果,狗的世界有空中游泳大賽,那么它一定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可以拿人抵債的?!?p> “我想要收她為徒,”道人指著小侍女槐花說道?!爸灰愦饝?,十金就一筆勾銷了?!?p> 哈士奇游到了槐樹的樹冠,蹲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根上,眺望遠方,雙眼含淚,它下不去了。
李安平看著小侍女,問道:“你愿意嗎?”
小侍女看了看李安平,又看了看貌似仙風道骨的重山道人,說:“不愿意。”
李安平苦笑了一下,對道人說道:“我不答應。”
道人看著李安平,直直地盯著,“我比你強,我可以殺了你?!?p> 李安平依舊笑著,“道人,你看這個小院怎么樣?”
于是,李安平和小侍女,還有一只狗淪落街頭了,拿著他們的東西。
身旁的小侍女一直低著頭,時不時地抬頭,好像有什么話要說。李安平看到小侍女的樣子,有些不忍。雖然這件事跟小侍女有些關系,但是也不能全怪她。
他們現(xiàn)在要找一個住的地方,外郊是實行宵禁的。如果午夜之前沒有找到住的地方,那么李安平和槐花可能會直接住到外郊的牢房中。當然,外郊中也是有例外的。一個是青樓,一個是賭坊。青樓,晚上營業(yè),自然是不需要宵禁的。而賭坊則是因為它背后的大人物。
外郊的賭坊可不僅僅是賭坊,而是各種陰暗的集合。殺手、逃犯、貴公子、賤奴才,都會聚集在賭桌之上。能夠在這里開一家賭坊的,自然是一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至于所謂的宵禁,在他們的眼里也只是一個笑話,而且還是沒有顏色的笑話。李安平帶著小侍女不可能去青樓,而且他也沒有錢,所以他只能去賭坊了。
“現(xiàn)在,我們還有多少錢?”李安平問小侍女。
“五文錢。”
“怎么會只有五文錢?今天早上的十兩銀子呢?”李安平很疑惑。
“被偷了。”
“你不是問那個道士了嗎?錢沒有找到嗎?”
“問了。重山道長說,錢被偷了,而且已經(jīng)被花掉了?!?p> 李安平深深地呼吸,看到了小侍女還是紅紅的眼眶。他張張了嘴,然后把責備的話咽了回去。
“那你剩下的三個問題都問什么?”
“我……”槐花的眼里滿是迷茫,皺著眉,想要努力地想出來點東西,可是最后,只是說了一句,“我忘了?!?p> “少爺,我是不是特別的沒用?”
“不,還是有一點用的。”
李安平來到了一件賭坊,“安樂窩”,帶著小侍女,帶著五文錢。
這家賭坊很小,幾乎沒有什么人,門前可羅雀,所以李安平敢來,因為他覺得一個小賭坊應當是歡迎每一個賭客,甚至是一個全身只有五文錢的賭客。李安平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這家賭坊比他要想像的還要適合他。賭坊內(nèi)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冷清,冷清到屋子也可以羅雀。不過,這很正常。因為這家賭坊在整條街最著名的兩家賭坊之間。
外郊有一條街,街上每一家都是賭坊。因此,這一條街是外郊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另一個則是青樓。
白天,這里是最冷清的,而夜晚,這里是最繁華的。往來的都是一些大人物,有背刀挎劍的江湖豪客,有衣錦食玉的權(quán)貴公子,有濁世的奇男子,也有清冷的俏佳人。在這里,最有涵養(yǎng)的公子擲玉換錢,最愛劍的劍客、最愛刀的刀客,當劍賣刀,最貞烈的佳人脫衣半裸,最卑賤的販夫走卒得意張揚。最最的不可思議就在這里產(chǎn)生。賭桌上,賭的是錢財,賭桌下,踩的都是尊嚴。在這里,明的是觥籌交錯,暗的是男盜女娼。在這里,一切都是狗屁,只有兩個除外,實力與勢力。有實力的、有勢力的,自然有賭坊的人為你安排一切,而沒有的,則要自己去拼命地變得有勢力與有實力。這里,白天是人間,夜里是地獄,白天來往的是人,夜里行走的是鬼。
這里最繁華,惡鬼的繁華。
而在這條街的盡頭有兩家賭坊,他們最出名,最豪華,最奢侈。他們的背后是尋常人惹不起的,只能高高仰視的大人物。曾經(jīng)有江湖上的高手在賭坊鬧事。名字已被人遺忘,人們對死人的記憶總是像玻璃一樣地脆弱,只是有人依稀記得他是一個宗師境界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個人物,有些薄名。原本人們還認為這是個過江龍,可以壓一壓這兩家賭坊。
可那兩家賭坊只是派出了兩人。
一老一少,老人沒有出手,那個少年人只用了一招,便將那個高手解決了。而后江湖上又少了一個門派,門派的名號也被人忘記了,反正也是斷了傳承。此時,人們才明白這兩家賭坊不是什么地頭蛇,而是兩只潛龍。
這兩家賭坊的生意也越發(fā)地好了。
那兩家賭坊,一家叫做“金銀賭坊”,奢侈無比,一家叫做“公子賭坊”,較為雅致。
因為這兩家有名的賭坊,整條街的賭坊都跟著繁榮了起來。如果京城評選的話,那么這條街一定當選最繁華的街道。這兩家賭坊的主事也很厚道,沒有仗勢欺人,反而制訂了賭坊的規(guī)則,使這條街成為整個京城的最出名的賭坊一條街,壟斷了整個京城的賭坊生意。白天,這條街是冷清的,晚上,這條街繁華的。所有黑暗都藏在了夜里。這讓很多的自詡為名門的正道很是傷心,也讓很多的主角失去了好多行俠仗義的機會。據(jù)說,沒有制定規(guī)則之前,這條街外至少有一千零四個名門公子在排隊,他們都是在等著行俠仗義。不過,后來為了增加江湖上的犯罪率和行俠仗義率,這條街還推出了行俠仗義體驗套餐,專門為那些人傻錢多,不,是道貌岸然的,不,也不對,是古道熱腸的少年俠客們服務。
每個賭坊的生意都很好,除了一家。
有一家賭坊在這兩家的中間,像在兩塊頑石之間生長的幼苗,這就是李安平去的”安樂窩“。在這兩家著名的賭坊之間的頑強生長的安樂窩,像一個營養(yǎng)不良的孩子,懶懶地曬著陽光。李安平,不敢去那兩家,他覺得他們應該不會接受身上只有五文錢的賭徒,而這家小小的營養(yǎng)不良的賭坊,對于李安平與五文錢而言,則是剛剛好的。這是一個完美的新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