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太擁擠了,不論是雨后潮濕的地面,還是頭頂樓宇間的空隙。
學校旁是彌漫著淫靡的風月之地,廠房發(fā)出轟鳴的噪音,而一街之隔便是一間醫(yī)院,一切都被堆積在一起,雖然繁華,但卻仍然透著這個時代特有的迷亂和混雜無章,其實呆時間長了就能發(fā)現(xiàn),這里和貧民區(qū)似乎也有一些相同的氣味,只不過是從一個擁擠的建筑群,蔓延到了整個城市。
在77號街區(qū)有許多延伸出的小巷,其中一條里有間酒館,沒有名字,只掛著一塊被雨水沁出窟窿的木質(zhì)牌匾,上面畫了個冒著泡沫的酒杯。就像是一條經(jīng)歷太多而疲倦的老貓,趴在角落里,安靜,但卻一直注視著什么。
黃昏時分,酒館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立領風衣的女人走了進來。潮濕的風鉆進門縫,吹到了角落里幾個已經(jīng)醉醺醺的大漢,他們不悅的抬起頭,然后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便又趕緊趴回桌子,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莎夏來到酒館的吧臺,輕輕的敲了兩下桌子。
很快,酒架后傳來了幾聲機械軸承的摩擦聲,一名穿著皺巴巴襯衫和馬甲的服務生走了出來,50歲開外,看起來并不怎么精神。
他看到莎夏后,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這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無數(shù)復雜的情緒,可最終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想要點什么?!彼麊柕?,同時,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拿酒架上的果汁。
“果汁?!鄙恼f著,很自然的掏出一根煙,慢悠悠的點燃......
老舊的音響殘喘呻吟著,光影勾勒出的虛擬舞娘時不時的閃爍幾下,所有人依然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但他們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掃過吧臺前坐著的消瘦身影。
“最近過的怎么樣?!本票⒐瓟[在莎夏面前問道。
莎夏輕輕的吸著煙,將自己埋在繚繞的煙霧中,又拿起果汁,就這么對著煙霧喝著:“前些天還行,這些天......不好。”
酒保笑了笑,回想著幾年前,這個女人決定要離開的一刻,那個人還想用半座城換她手里的火機,而此時此刻,這個女人竟然已經(jīng)再也不屬于這里了。
一時間,酒保似乎有些感慨,也有些無奈,人老了,就總是會產(chǎn)生這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所以他苦笑著,掏出一塊不怎么干凈的手帕,開始擦拭起面前的桌面:“新人都不太懂規(guī)矩,還是小心點好?!?p> 莎夏點了點頭,安靜的抽著煙,喝著與煙一點也不搭配的果汁,享受著這久違的音樂,辛辣,與橙味香精混合在一起的感覺。
幾分鐘后,她將杯中的果汁一飲而盡,然后掏出了一塊U盤,遞給了酒保。
“幫我查查,過些天我來取?!彼恼f道,然后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瓶裝果汁的拉環(huán),揮了揮手,就這么轉(zhuǎn)身走出了酒館。
酒保收起了U盤,會心一笑,這丫頭還是像以前一樣,不給錢就走。
正想著,酒館的角落突然傳來一陣桌椅碰撞的細響,一名瘦高的男子有些突兀的站起身來,緊跟著也走出了酒館。
......
......
一個城市總是習慣將最光鮮的一面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而人們也習慣性的不去理會那些明亮之下的陰影。即使在最繁華的街道背后就是那些幽深的巷子,即使那里就盤踞著令人膽寒的現(xiàn)實,正在朝著這個光鮮亮麗的世界,伸出它最黑暗尖利的爪牙。但是依然沒有人會去理會。
唯一注目陰暗的,永遠只是那些已經(jīng)身陷陰暗中的人們。并且只要踏進泥沼之中,那味道就很難被洗去。
所以,即使莎夏已經(jīng)不再屬于那里,卻依舊無法做到完全脫離。就像是酒保說的,新人,都不太懂規(guī)矩。
那個瘦高的男人走出了酒館,戴上了一頂圓遮帽,將自己的臉擋在陰影中。
他的確是一個新人,但也足夠光彩奪目,就像是許多故事中的主角那樣,他聰明,迅速,大膽,而且冷血無情。在這個圈子里,只要你能力足夠強大,那么你終究會走到應有的地位。
起碼在他的世界觀里是這樣的。
于是,他微微低下頭,踩著濕潤的石板,跟上了那個已經(jīng)消失在街角的女人。
一步......
兩步......
他整理了一下長衣的袖口,看著幽深的巷子盡頭,幾輛汽車飛馳而過,留下了瞬間的呼嘯聲,衣服內(nèi)側(cè)的槍隨著擺動撞擊著胸口,給他帶來無比踏實的感覺?!叭绻軞⒌裟莻€女的,那么就肯定會在圈子里打下一個極為響亮的名聲,雖然這有些不合規(guī)矩,但是......又有什么關系呢?!?p> 他想著,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后,他低下頭......
覺得自己的領口有點不舒服,所以他用手解開了第一顆口子。
......一股無比熟悉的血腥味鉆進了自己的鼻腔......
他莫名其妙的站住了,看著自己已經(jīng)沾滿了鮮血的手,一臉的不知所措。緊接著,他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呼氣。
所以他回過頭
那個消瘦的女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她正輕輕的呼出一口煙,望著一旁的水洼,若有所思,而垂著的那只手上,捏著一片瓶裝飲料上扣下來的拉環(huán),末端鋒利的地方,有一絲讓人極為不安的鮮紅。
瘦高男子的瞳孔猛地縮到了針尖般大小,他迅速的伸手去掏長衣內(nèi)側(cè)的槍,口中也下意識的想罵句什么......然而,他并沒有發(fā)出自己想要的聲音,那股子氣流只是沖到了咽喉,就被截斷了,轉(zhuǎn)而變成了一陣難聽的“咕?!甭暋?p> 男子猛地嗆咳了起來,整個氣管連著肺子迸發(fā)出一陣致命的窒息感。他根本掏不出槍來,只能捂著自己的喉嚨,拼命的咳嗽著,但是依舊止不住鮮血的倒流。
最終,艱難的蹲下,又跪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而從始至終,莎夏都一直在抽著煙,沉思著,似乎并沒有多看這個男人一眼。
也許在某些故事里,他是主角,但在另一個故事里,他可能都沒有名字。
這時,身后的舊門再次被推開了,酒保拖著他那條有些不太靈活的機械義肢走了出來,看到了已經(jīng)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長衣男子,很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吧,我收拾?!?p> 莎夏笑了笑,眼睛很好看的瞇了起來。
“謝謝?!彼f著,將煙扔進還在緩緩流淌的血液之中,走出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