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三個人才商量出來個結(jié)果。
瑾瑜來報說張平想要見她時，夏芷容還在盤算，要是穆予城問起了要怎么說。
“小姐，那位老鄉(xiāng)說，要擾您不少時間，事情有些麻煩?！?p> “都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p> 雖說她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張平的話和穆予城得到的消息是有挺大差距的，可她也并未覺得事情有多么麻煩。
然而，生長在宅門之外的她，還是錯估了世族門閥為了爭權(quán)奪勢，到底可以多么無恥。
張平三人，站在幽暗的密室中，神情復(fù)雜。
“姑娘，這事情要從三個月之前說起?！?p> 三個月前，河西譙縣。
“快跑啊！發(fā)大水了！”
靜謐的夜晚，因著打更的大爺?shù)钠鄥柦泻?，讓整個村子忙碌了起來。
譙縣下屬的十幾個村子，一夜之間變成了汪洋，拖家?guī)Э诘陌傩?，走投無路只能就近投奔親戚。
在譙縣堤壩潰了之后的第二天，帶著媳婦兒和兩個孩子的鄭柱梁，趕到了充縣兄弟鄭延波的家中。可等待他的，不是親戚的幫襯，而是更凄慘的局面。
充縣的受災(zāi)情況，不亞于譙縣。而他的同宗兄弟鄭延波，因為房子距水邊更近些，全家人都被大水卷走了。
鄭柱梁跪坐在地上，看著廣闊水面，腦中一片空白。
他還能找誰幫忙？以后要怎么辦，他最小的孩子才兩歲，還什么都不懂。
“兄弟，看你面生，是我們村的嗎？”在他慌神無助的時候，旁邊一個黝黑漢子同他問話。
“我……我不是，我是來投奔親戚的。”鄭柱梁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回答。
那漢子拉起他來，“你找哪個？”
鄭柱梁搖了搖頭，“我兄弟是你們村的鄭延波，可是……”
話沒說完，人先哭了起來。
那漢子也明白，人，沒了。
“我叫張平。兄弟，別難過了，咱沒那個時間。這是洪水，晚上還會再漲的，快跟我們走吧。再往西十幾里地，那邊地勢高，興許還有條活路?！?p> 張平把鄭柱梁一家人塞進了村子的隊伍里，一行人朝著西邊走。
他口中地勢高的地方，不過是個幌子。西邊十幾里地的位置，是充縣的縣城，城里有衙門。張平把這一群驚弓之鳥組織在一起，為的不過是去衙門求個生路。
可等到了縣城，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堵沒有開啟的大門。
無論他們怎么哭喊求救，里面宛如一座死城，沒有任何應(yīng)答。
張平帶著鄉(xiāng)親們在城下求了兩天，終于有人受不住饑寒，暈了過去。情緒崩潰到了極點的人，順著這根導(dǎo)火索，被點燃了。
他們用自己的身軀，去沖撞城門?？沙情T沒有他們想象中的結(jié)實，不過半天的時間便撞開了。
果如其然，城里面只剩下一幫被遺棄的百姓，衙門里面沒人，官府沒人，城里但凡有點權(quán)勢資產(chǎn)的都跑了。
餓極了的人們，心底里沒有了道德，見著店面人家就往里面闖，看見什么都搶著放進嘴里。
張平再也控制不住局面，縣城像是爆炸了的炸彈，每個人都為了能活下去，紅了眼睛。
可鄭柱梁，沒有去搶。他跟在張平身邊，等到所有人都跑沒了才開口，“大哥，咱們可怎么辦??！”
張平穩(wěn)了穩(wěn)情緒，慢慢識別著這個已經(jīng)變得陌生的縣城，“我的東家也在城里，東家比咱們有主意，先去問問?！?p> 他和鄭柱梁一樣，都是佃戶。村里的土地都是東家的，他們只是給東家種田的長工。不過，張平的運氣不錯，他的東家人很好，對待佃戶一向沒什么架子，也很少剝削他們。
他穿過兩道街，找到了熟悉的宅院，可宅院的大門敞開著，里面蕭索的可以。
張平還是禮貌的扣了門板，“東家，有人在嗎？我是張平！”
偌大個院子，沒有絲毫回音。
鄭柱梁把媳婦兒和孩子安置在門口，跟張平兩個人往前走，走到了廊上，才發(fā)現(xiàn)個灰頭土臉的小女孩。
“姑娘，你怎么樣啊？”
那姑娘勉力睜開眼睛，猛然間看見他們倆，還嚇了一跳，“你們是什么人？”
張平指著自己，“姑娘，是我，這家的佃戶張平，我總來這兒，記得嗎？”
姑娘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家的，是被人扔在這里的。”
兩個人和那姑娘攀談了許久，才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兒。
這姑娘姓李，也沒個名字，在家里是老二，縣里的人就叫她李二丫。縣里的人聽說外面發(fā)水了，一股腦兒的都跑了，她是女孩，在家里也不被待見，帶著走又是個累贅，于是被扔在了這里。
這兩個人，不但沒找到東家，還撿了個吃白飯的，讓鄭柱梁的媳婦有些不樂意了。畢竟都不是壞人，勸了好一會，那姑娘保證自己能干力氣活兒，這事兒才算完。
“大哥，咱們往下怎么辦??？”鄭柱梁覺得，張平是個有主意的，跟著他總比自己糊里糊涂的強，于是愈發(fā)仰仗。
“咱們得往城里走，發(fā)了這么大的水，官府不會不管的。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活路?！?p> 于是，他們重整旗鼓。張平帶著鄭柱梁和李二丫，把縣里現(xiàn)有的人攏了攏，愿意跟著他們找出路的，大概有二十來個人。大家收拾好東西，把這縣里剩下的糧食帶上，直奔河西府。
充縣地理位置偏僻，距離河西府衙并不***日里想要進城，也要走上三五天。如今這光景更難，走起來便更不容易。張平讓鄭柱梁帶頭，自己殿后，保證這些跟著他們出來的人不掉隊。
這一路上，張平發(fā)現(xiàn)不止是他們，其他地方的人都在往河西府趕。
“你們也是去河西府的？”他走在隊伍后面，還遇上了攀談的。
“是啊。老鄉(xiāng)，你們是哪里的？”張平迫切的想知道，這場水災(zāi)到底有多大，他們能不能再回故土。
“我們？我們是褚縣的，整個縣城，就剩下我們六個人了?！崩相l(xiāng)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起來。
“怎么會！”張平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