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在主位上坐定，環(huán)顧了一圈，“都坐下吧。汀蘭丫頭，退到下首去，芷容丫頭也坐下吧。”
夏芷容瞥了一眼夏汀蘭，不顧她滿眼的嫉恨，坐在了她的位子上。
“也都別吵了，舊日的恩恩怨怨都先放下。在座的都是我夏家的人，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了夏家的庇護，都以為自己還能有什么身份，什么資格站在這京城里說一句話?！狈绞袭吘鼓昙o擺在那里，還算明白些事理。
夏芷容冷眼看著柳葉華，心道如果今日要不來母親的遺物，她便真不管夏松濤死活了。
可她沒想到，方氏接著說：“芷容丫頭，你娘的東西都在老身這里，這就著人都抬回去吧。”
說著，有下人抬上來一只小箱子，里面散亂的放了不少東西。
她沒想到，怎么也沒想到，娘親的東西竟然都在方氏的手里！
夏芷容站了起來，走到了箱子邊上，將蓋子合上了。
“既然老夫人如此有誠意，芷容也不藏著掖著的了。賈康是送夏大人進天牢的人不錯，但是這事情遠不如面上那么簡單。且說黃河水患以致決堤，流民暴動等事情早已經(jīng)過去了，可現(xiàn)在秋后算賬，將父親壓入天牢，不著人審查，也不發(fā)往廷尉公開審理。說明，幕后的人，不是哪位皇子的意思，而是上頭的貴人?！?p> 方氏捏著拐杖的手指，用力而泛白。
雖然面上都覺得，這件事是賈康的陷害，可是誰都有自己的那點門路，稍稍一打聽便知道，想要動夏松濤這塊肥肉，的確是皇上的意思。
柳葉華也好，方氏也好，誰都不愿意承認，她們沒辦法。
最關(guān)鍵的是，誰也就沒能想到，當她們?nèi)际譄o策的時候，這個重擔竟然落在了夏芷容——這個從來不被看在眼中的小丫頭身上。
救夏松濤，就等于去捋龍須。若是這件事情真叫她辦成了，那等著她的絕不是千恩萬謝，而會是前所未有的打壓。
整個夏府，沒有人會允許，她東山再起。
“夏姑娘的意思是，這事兒是御案，翻不了，我們等死算了?！彼囊棠锟烊丝煺Z。
夏芷容搖了搖頭，定睛看著老婦人，“我的意思是，這事兒是御案，只有我能翻案。但是我娘的遺物，分量不夠，我要問個答案，若回答了我，我便救夏松濤?！?p> 四姨娘的目光變了變，看著她竟咧出來個笑容。
老婦人穩(wěn)如泰山，搶白道：“你對你娘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但你娘是死于惡疾，并無其他原因。你若非要追問，夏府上下也沒有其他答案了?！?p> “哦？是嗎？”她看著方氏的目光變的狡黠，“可在獄中，夏大人不是這么說的。”
夏芷容盤算的很好，既然夏府無一人見過入獄的夏松濤，她便一石三鳥，把這么多年困在心中的疑惑，一個一個都解開，也不枉費她如此用心，去觸怒龍顏了。
老夫人拐杖用力砸在地上，面露怒色，“夏芷容，你放肆！”
“放肆又如何？”
“芷容妹妹是說，見過父親了？”夏婉茹心細如發(fā)，瞬間都抓住了她話里的端倪。
“是。夏小姐想必清楚，我與平南府小王爺交情匪淺，夏大人入獄當日，我便去了獄中探望。夏大人也曾大罵于我，不過本姑娘心慈，同夏大人做了個交易。只要夏大人能說出來當初我母親死亡的真相，我便救他出獄，故而，夏大人據(jù)實已告?！?p> 夏芷容七句真三局假，讓人無從分辨真?zhèn)巍?p> 夏婉茹尤其不信，“芷容妹妹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為何還要問呢？”
夏芷容莞爾一笑，“我知道了不夠，我想讓更多人知道，尤其，真相要從老夫人的嘴里說出來，讓所有人知道，才更有說服力，不是嗎？”
她如此執(zhí)著，只是她想知道真相嗎？
不是。
她大概能猜得到，當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伤碌?jīng)]有用，她沒有證據(jù)。即便她有證據(j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可從她口中說出來，也會被老夫人說成是謊話鎮(zhèn)壓下去。
她不要這樣，這件事情的真相，只有這個后宅里位置最高的人說出來，讓所有人都聽到，真相，才是真相。
老夫人已經(jīng)氣的發(fā)抖，老臉漲紅。
“唐氏，乃患惡疾不治身亡，沒有其他原因！”
夏芷容從腰間拿出一張紙，“賈康，中州耀縣人，明官十二年在中州定品時評為上等學士，此后跟隨中州名士張玄陵周游嶺南三十二州府……”
那張紙上，詳細寫明了賈康的生平，事無巨細。
這是后來顏千越著人送來的。
她讀了一半，夏婉茹滿心驚詫，她和柳成衍費勁京城人脈沒有得到的東西，輕易就到了她的手上。除了平南府小王爺?shù)膸兔Γ倪€有其他。
賈康自從做了刺史，過往生平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但由于他在中州名氣還算不小，尤其他的老師張玄陵先生，更是人盡皆知，所以夏婉茹確信，那張紙上寫的，都是真的。柳成衍也曾派人尋過張玄陵，可是杳無音信。
夏芷容沒有再讀下去，挑釁的看著這堂上的每一個人。
“芷容妹妹，祖母還是很疼你的，月余之前還曾讓我尋你回府，你忘記了嗎？非是祖母不肯答你，事情本就是這樣，你再多的猜疑，也不能否定事實啊！”夏婉茹巧舌如簧。
可夏芷容早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般天真了，“夏松濤的命，就握在你們的手里，救與不救，其實也不過就是說句話那么簡單。老夫人口口聲聲的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芷容到不以為然。若是有一天真要株連九族，我一個玉碟之外的女子，還真寵辱不驚。老夫人，您說是嗎？”
榮也好，損也好。和她無關(guān)。榮時，她未曾嘗過，損時，也別想將她牽連進去！
老夫人額頭兩側(cè)的青筋都鼓了起來，上下起伏的胸脯，像是廚房里垂死掙扎的鴨子。
“我說！”大夫人站了出來，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