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抹幽魂,這很殘酷,卻是現(xiàn)實(shí)。
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了。
她在這里已經(jīng)三年有余,紀(jì)年的依據(jù)很簡單。
當(dāng)她在灼灼的荼蘼花架下痛苦的閉上眼睛時,那是最后一次嗅到空氣中彌散的馥郁花香。
如今,荼蘼花已經(jīng)開了三次,花瓣也落了三次。
自她殞身于此,就沒有人再來打理過這里。荼蘼花瘋長,今年依然搭滿了整個花架。
白色的花落下來,將去年的落花和殘葉重新覆蓋,又給花架下那早已干涸的血跡蓋上了新的一層。
蓋上了好啊,她從一開始就不愿意直視那濃烈的血色,因?yàn)槊棵靠匆?,便會忍不住想起她慘不忍睹的死狀。她得感謝這株花蔓,至少給了她名副其實(shí)的一座香墳。
她這樣想著,心情便會好些,也不會再為自己的死而郁郁不甘了。
她的尸骨已經(jīng)被丟棄到荒郊野外,可由于她當(dāng)時心有不甘,魂魄便留了下來。她自然是以自己鬼魂的力量來報復(fù)過曾經(jīng)害她的人,可是,還沒把人家怎么樣,她就被迫困在了這里。
庭院的四周都貼了符篆,做這件事的人是一個留著長胡子的老道士。老道士說她怨氣太重,無法收服只能困住她,以符咒凈化其怨氣,待怨氣消散,再來降服她。
這座院子,是洛府城外別莊深宅大院里最偏僻的一隅。自她身死在此,便被人把通進(jìn)來的月洞門用磚墻堵死,這里也便荒涼了下來。
前幾天還有好奇心強(qiáng)的孩子們爬墻溜進(jìn)來玩兒,大約三四個。
其中有個叫洛霜華的女孩兒,她一進(jìn)來就緊張兮兮,顫抖著聲音勸說身旁的哥哥,“我娘說,這里有鬼,否則也不會讓人把那月洞門堵死了?!?p> 身為男孩的哥哥,自然頑皮一些,越是妹妹害怕,越是惡作劇一般的想要嚇?biāo)粐?。只見他突然止住了腳步,望著妹妹背后,一副駭人的神色,口中幽幽道:“你說的沒錯,我好像在你后面看到??????”
“啊??????”話到這里,洛霜華連同其他幾人一齊尖叫起來。
“哈哈哈??????”哥哥卻在這時笑的前仰后合,“瞧你們那點(diǎn)兒膽量?”
其他幾人氣急,洛霜華跺腳道:“洛三千,你竟然敢騙我們。”
那個叫洛三千的男孩子的確調(diào)皮,但另幾個被嚇住了孩子的反應(yīng)也確實(shí)好笑,竟連一直孤寂的飄蕩在這里的幽魂都被逗笑了。
“哈哈哈??????真好玩兒!”她不由地發(fā)出聲音,但沒想到,她的聲音竟然是這樣的空靈悠遠(yuǎn),聽的自己都毛骨悚然。如果她有汗毛和骨骼的話。
連膽大的洛三千也被這聲音嚇住了,更何況是其他幾個膽子小的。
“你聽到了嗎?”
“嗯~”膽大的洛三千聲音在顫抖。
“啊??????”
“鬼啊??????”
幾個孩子屁滾尿流,摸爬滾打著從原路返回了去。
這些都是洛家的孩子們。她十歲那年來到洛家,在洛家長大,所以聽到洛這個字,就感到格外的親切。
雖然,她同樣是被洛家的人害死的。
她在這里實(shí)在是太寂寞了,很想和他們玩兒,便一路跟著這幾個孩子。只見他們來到墻角,一個一個相互拖拽著從墻頭上翻了出去。
她也想跟著他們,可墻上那無形的東西阻擋著她,她剛一靠近,便被彈了回去,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孩子很快消失在墻外的深深草木中,巨大的無聊和失落感襲來,她又要深陷孤獨(dú)之中??????
兩日后的一個夜晚,她像往常一樣的飄落到荼蘼花架上看星星,鼻尖卻突然嗅到了生人的氣息。
低頭往下看,一個道人手持木劍,靠著羅盤的指引,正往這邊走來。
當(dāng)羅盤準(zhǔn)確無誤的指向她的位置,那人往荼蘼花架上抬頭一看。她確定他借助著法器是能看到她的,而她自一開始嗅到他的氣息便已經(jīng)確定,此人正是三年前將她封印在此的老道。
“你在這里倒是悠閑?”底下的人捋著胡子說。
她定定的看著他:“你是來抓我嗎?我可沒害人?!?p> 三年前這老道封印她的時候說過,一旦她害死了人,便會化為兇靈,將永世無法超生了。
“呵呵,若你沒害人,貧道怎會出現(xiàn)在此?你可還記得兩日前,有幾個溜進(jìn)這院中來的孩童?其中一人已經(jīng)被你嚇得病入膏肓了。”
她的心瞬間沉了沉:“我,我不是故意的。”
“貧道知道,此次錯并不在你,但你卻也不能繼續(xù)留在這里了。”
“你是不是要打散我的魂魄,讓我灰飛煙滅?”她倏地站起來,做好逃跑的準(zhǔn)備。
“不是,我是帶你去重生的?!?p> 她愣了一瞬,重生?難道這個道長是要送她去投胎?
的確,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初始的那種強(qiáng)烈的怨氣,這三年里,她想明白了很多事。雖然洛家的人害了她,可她畢竟受洛家的恩養(yǎng)。若不是十年前洛老爺救她一命,恐怕她早就被亂軍帶入軍營,蹂躪致死了。
從這里說起來,她若還是心懷怨恨,一心報仇,豈不成了白眼狼?
再者,她之所以怨氣濃重,全然是為了被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洛芳華。她是一心想為洛芳華報仇,可害死洛芳華的,正是她的親生父親和繼母,難道她要弒殺了他們來為她報仇嗎?
想明白了這一點(diǎn),她現(xiàn)在變得很平靜。
此時,她已經(jīng)不再是充滿了怨氣的厲鬼了,而是一個心無波瀾,溫順的跟小貓似的心靈純美的鬼,好鬼應(yīng)該是不會受到魂飛魄散的懲罰吧?
“你是來送我去投胎嗎?”良久后,她問道。
“不是投胎,是重生。”老道始終抬著頭看她,也不怕脖子酸。
她想了想,沒想明白這其中的區(qū)別。老道又見她悶頭不語,仿佛能讀懂她的心思一樣,解釋道:“投胎是送你去陰曹地府,重生則是把你直接送進(jìn)一個將死之人的體內(nèi),你可以用她的身體在世間存活?!?p> 她撓了撓頭,費(fèi)了很大力氣去想,去權(quán)衡利弊,可是她對這種活法完全不了解。只好開口問道:“哪一個對我有利?”
老道呵呵一笑:“這得看你了,投胎轉(zhuǎn)世,你下一世的命運(yùn)不可預(yù)料,說不定比這一世還慘。但是重生的話,你所奪舍的身體和身份是現(xiàn)成的,只不過,你要以別人的容貌在這個世上存在?!?p> 老道的上一句話給了她很大打擊,“比這一世還慘”這幾個字始終在她的心頭縈繞。想想她這一輩子,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剛滿二十的年紀(jì)便死了。過得實(shí)在凄慘,可下一世比這還慘,那得悲慘到什么程度?
她知道,老道之所以這么說,是變相的迫使她去選擇第二條路。可是,要以別人的容貌生存,想想還真是不習(xí)慣。
“我要是選擇重生的話,你總得告訴我,我所要奪舍的是什么人吧?”
老道捋了捋胡須,很自豪的大笑了兩聲,說道:“大魏國太子殿下的獨(dú)子,小皇孫拓跋笙,這個身份你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