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神器
遠處,是煙塵滾滾的廢墟,是渾身浴血的女子,是云彩被洞穿了的天際。
魔法權(quán)杖早已被扔出的此刻,只拄著無限劍,梅萊躬身而立,氣喘吁吁,無法前行一步而死死注視著眼前地面——另一把無限劍就掉在她身前,僅一步之遙。
站立于樹林邊緣,道格仿佛在自言自語:
“建立一個理想的世界、理想的國度,對個人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富可敵國的財物?以一當百的軍隊?舉世無雙的能力?路西法·莫里斯,曾經(jīng)擁有過一切,你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冷風(fēng)吹過,搖曳著樹叢里的陰影。
道格徐徐道來:
“我認為,那應(yīng)該是無可比擬的勇氣與智慧——財物總會揮霍成空,軍隊終將心余力絀,能力最多不過令人言不由衷地服從?!?p> “可對帝王而言,這種服從不正是最重要的嗎?但當存活,所有人就只得唯命是從?!?p> 樹后,回答他的是費藍。
面黃肌瘦的少年,看著道格,此刻卻目光炯炯。
抬起手,凝視著廢墟,道格掩住了眉梢:
“所以說,表面上的美好,那是理想國度應(yīng)有的樣子嗎?甚至于這片被無限劍束縛住的殘垣斷壁,里面的人們自始至終安居樂業(yè),理論上就是理想國度——明明都已經(jīng)滿足了,你又是何故出現(xiàn)在此時此地?”
撇著嘴,費藍沒有作答。
道格朝前伸出手,令廢墟、無限劍、梅萊都透過指縫倒映在自己瞳孔里:
“是靈魂啊!只是一味服從而沒有怨言的人民,那就是一片機械;如此而言管理著一堆唯命是從的機械的工廠管理員,也能被稱為王嗎?”
“機械?工廠?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說些……不,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理論;只要沒有經(jīng)過實踐,你的理論就如同這片埋汰生命的沙漠一樣荒謬。”
“的確……”
停頓片刻,道格斜眼看他:
“所以我來到了這里,為了踐行我的理論,而需要與之相匹配的力量。”
沉默半晌,移開視線,費藍矚目那一邊的梅萊,點頭稱是:
“無限劍的話,你們已經(jīng)擁有了——既然通過了試煉,我不可能再阻止你們?nèi)〉脽o限劍,或者暗箭傷人什么的。
想不到居然還有這么強大的消除幻象魔法,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但,那柄無限劍并非‘神器’不是嗎?”
打斷他,道格握住前伸的手。
陰沉著臉,費藍壓下劉海。
果然如此。
游戲設(shè)定,確實疊滿BUFF的無限劍就是神器,真實游戲也只制作了無限劍這一把作為噱頭的“神器”,但唯獨背景故事里,“神器”是否無限劍這個問題尚且留有余地……
艾斯蘭,我那可憐的使魔;由他推斷我存在著過去的話,毫無疑問這個世界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出了不應(yīng)該存在的過往,關(guān)鍵是與背景故事有多少出入。
道格嘴角上揚:
“無限劍確實由神器分裂而來,但由此而認為合并的無限劍便是神器未免太過斷章取義了,不是嗎?莫里斯帝國的亡靈……不,應(yīng)該是惡靈,路西法·莫里斯。
抑或我應(yīng)該叫你無限劍靈?”
是的,與告知梅萊·凡達利亞的事實稍有不同,神器并沒有讓國王“復(fù)活”。
在接觸一瞬間,神器只感受到了國王的執(zhí)念,被這股執(zhí)念所感染而墮落,誕生了自詡為“路西法·莫里斯”的黑暗面,繼而開啟了屠戮城池的無限劍模式,把所有人納入自己的掌控里。
路西法·莫里斯,取墮落天使路西法的名字,以示其墮落的本質(zhì);如今已并非原國王,卻是神器靈識被國王執(zhí)念侵蝕的混亂產(chǎn)物,為永恒擁有自己的領(lǐng)土、人民而屠戮城池。
與此同時,神器靈識的反抗則是試煉副本出現(xiàn)的原因——無限劍靈試圖使喚強者打破自己名為“路西法”的黑暗面,殊不知被使喚者不夠強大,另一方面也淪為了其黑暗面的食糧,被侵蝕成“挑戰(zhàn)者”。
詫異后,正視著道格,費藍終于一臉釋然:
“原來已經(jīng)被看穿了,我確實不是原國王呢。
‘神器’之所以被稱為神器,不是因為它有多么強大——強大只是一種附帶,真正的原因在于,‘神器’本身觸及了只有神才能到達的領(lǐng)域,那就是顛覆造物法則來創(chuàng)造意識……”
“然后呢?無限劍靈,此刻的你,是自由的嗎?不受執(zhí)念所操縱的自由?!?p> 轉(zhuǎn)過身,道格面對著費藍,正顏厲色。
閉上眼睛,費藍闡述著不知是否回答的話:
“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將自己交給艾拉·康努力安……”
繼而睜開,他與道格對視:
“罷了。
倒是我想問你: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受用于你?覬覦著‘神器’力量的無名鼠輩,我已經(jīng)見得太多了;就連那邊那位魔法師,直到瀕死關(guān)頭她仍沒有放棄‘無限劍’、那種沒有靈魂的軀殼。”
“所以?哪怕靈魂脫離軀殼,也不惜拒絕任何人,等待著不知何時而至的死亡嗎?”
費藍側(cè)過臉,不無惆悵:
“是的……”
“那,就是你的愿望嗎?”
顯然,費藍有點驚愕、有點不解、有點迷茫:
“愿……望?”
“不知道么?
愿望,是靈魂的痕跡,區(qū)別于生物繁衍、存活等自然行為;因為擁有愿望而發(fā)奮,因為祈求愿望而努力,因為實現(xiàn)愿望而高興,源自內(nèi)心深處的渴求,直接體現(xiàn)本質(zhì)的高等生命特征?!?p> 目光如炬,道格往前邁出一步:
“為什么那位魔法師瀕死依然沒有放棄‘無限劍’?因為這是她的‘愿望’?。?p> 連愿望為何物也不明白的你,憑什么大義凜然地對他人的行為頤指氣使?”
我當然能夠明白,沒有愿望,等待著生命終結(jié)的碌碌無為。
不自覺往后,穩(wěn)固的樹干卻令費藍退無可退:
“別開玩笑了,我也是有愿望的!我、我的愿望是……”
淡然,道格命令:
“說出來?!?p> 冷風(fēng)席卷沙塵,給肩上、身上、腿上鮮血淋漓的傷口撒下撕心裂肺的痛。
呢喃著咒文同時亮起輕微的白光,無暇顧及周圍,也無法往前一步,只拄著無限劍,唯恐會突然消失般目不斜視地盯著地面上的另一把,梅萊竭盡全力地治愈自己。
然而,猝不及防的情況還是出現(xiàn)了。
道格撿起了另一把無限劍。
就像一個楚楚可憐的弱女子,急得兩眼通紅,她哆嗦著扯出聲音的嘶啞:
“不……別這樣,你不會想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