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兵巡邏整齊的步伐聲穿過門外的滂沱大雨,傳到城郊酒家里。酒家里有兩個男的僵硬地坐著,一個銜著酒杯,酒杯里像是裝著永遠喝不完的酒,另一個人毫無表情,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倆就這么坐著。
“你想要什么?”斗笠男開口道。
“我都不知道你是誰,應(yīng)該是我先問你,你想要什么吧?”克里斯舔了舔嘴唇上的酒。
“只需你殺了英芬斯二世?!蹦莻€人冷冷道來。
“你這人真幽默,我奉指示來殺你們青鳥冢,你讓我回頭殺了國王?”克里斯放下了酒杯,準備著隨時戰(zhàn)斗。
“呵……你父親若是知道你這么忠誠地給伽馬王國當狗,不知道他這么想……”那人戲笑一聲,自己拿起一旁的杯子裝酒喝。
“我父親……你少拿我父親出來說話,我連我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你嚇唬誰呢?”克里斯不謝地說到。
“你父親是誰?哼……你父親就是青鳥冢的頭頭!你父親是誰?!”那人奸笑道。
“你胡說八道?!”克里斯錘了一下桌子站起來,“你有本事讓我父親出來說這句話?”
“你急什么呢?呵……”那人沒有任何防衛(wèi)的姿態(tài),給扶正克里斯的酒杯,給克里斯?jié)M上了酒,“坐下來聽我說罷,信不信你再自己判斷。”他扯著克里斯坐下來,喝了杯酒便講起一段故事。
十五年前。
伽馬王國國王查理突然駕崩,都城內(nèi)部發(fā)生內(nèi)亂,皇族兩支之間爆發(fā)王位之爭,母系英芬斯一家早有預謀,用卑鄙的手法以出其不意地奪取了父系查理一家的政權(quán),并將查理家族所有男子斬殺。英芬斯女皇掌握了實權(quán),將整個朝廷的老臣逼退或是軟禁,扶持自己的兒子上位,名為英芬斯一世。
安吉爾·克里斯身為伽馬王國的騎士長,常年征戰(zhàn)在外,當時正身受查理國王的指示,正在邊境與默克王國共同抵御南蠻的入侵。待到他功成歸國時,都城早已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的老皇后掌握了實權(quán),伽馬王國從此再不姓查理,改姓英芬斯。安吉爾·克里斯是老查理的心腹,盡管他義憤填膺,但已成定局,他只得請求卸甲歸田,不再過問國事。豈知女皇英芬斯咄咄逼人,要他與部下原班人馬永駐邊疆,不得歸城。王命難違,安吉爾·克里斯身不由己,不得不帶著他的騎士隊,背井離鄉(xiāng)、拋妻棄子,不過他臨走時曾放下一句話:若是騎士隊任何一員家人受到傷害,必將回來殺個滿城血雨。雖然一個騎士隊的力量肯定不敵國軍,但是當時幾乎所有的國家騎兵都為安吉爾·克里斯一隊打抱不平,若是他們想殺回來,不見得騎兵肯為國效力。英芬斯家族不敢冒這個險,他們?yōu)榱吮W⌒迈r的皇位,只能飽受地將各位的家屬分別安置在平城的角落,讓她們過著平凡人的生活。至于安吉爾·克里斯一行人,則來到了默克王國,由于曾經(jīng)一起并肩作戰(zhàn)抵御外敵,克里斯一行人得到了默克王國皇室的庇護。
而隨著時間流逝,伽馬王國的老騎兵們也逐漸退役,新鮮的血液流動在伽馬王國的軍隊里,克里斯·安吉爾也早被人忘卻。隨著英芬斯一世年事漸高,嫡子英芬斯二世為了保證自己登基后政權(quán)穩(wěn)定而扼殺不穩(wěn)定因素,許多騎兵的后人開始遭到打壓、侮辱甚至監(jiān)視和軟禁。而早已在默克國站穩(wěn)腳的安吉爾·克里斯一行人,也就是如今的青鳥冢,得知了如今國內(nèi)的消息后,便在今年發(fā)動幾次突襲,以警告英芬斯二世,切勿忘記當年的約定。然而英芬斯二世并不當回事,今年英芬斯一世駕崩后,英芬斯二世對克里斯·安吉爾一行人的尊重和忌憚早已不復存在,正式開始了秘密刺殺青鳥冢后人的行動——這,是如今青鳥冢無法容忍,所要阻止的。
“哼……我這不是活著好好的么?”克里斯不屑地應(yīng)答一聲。
“你不覺得嗎?你是伽馬王國最特殊的騎士了。別人一個月的見習騎士,你當了兩年。偵查最大‘造反組織’的重任,竟然交個一個見習騎士去做。你不覺得難以置信么?”戴斗笠的人呲鼻一笑,“就算再怎么不把約定放在眼里,安吉爾·克里斯的唯一后人死在都城內(nèi),都不是一個好消息,若是在任務(wù)中‘不幸’遇難,又能除掉一個隱形炸彈,還能扣到青鳥冢頭上,豈不妙哉?哼,不過這太幼稚了?!?p> 斗笠男伸出手指,在酒杯里沾了一下,在桌子上悠然劃出一道線,“除掉一個菜鳥見習騎士,簡直易如反掌。從你出城門的時候算起,森林里就有幾個刺客跟著你了。在黑暗中抹除一個小角色,本應(yīng)該神不知鬼不覺,可是英芬斯太幼稚了,他沒有想到我們早料到你會有被外派,從你走出城門的一刻起,青鳥冢就已經(jīng)準備好,要保證把你安全護送到今天你所在的地方。從森林到天馬鎮(zhèn),再到玄武池,我們幫你除掉了許多礙事的人,直到看到你有點長進?!?p> “我憑什么相信你?”克里斯皺著眉頭,他腦子里盡力思考著此人話語的漏洞,但一時半會卻找不出可以反駁的點,但克里斯不相信,“除非,你讓我父親來跟我講這番話?!笨死锼够貞浿鴫衾锔赣H那張模糊的臉龐,他從來沒有在家里見過父親的照片,倘若這人隨便找個人來糊弄自己,也不是不行。
“你父親……其實你最想要知道的,就是你父親現(xiàn)在在哪吧?”斗笠男站起來,在酒家里踱著步,“其實這次這么大費周章,我剛也說了這么多,你不怎么說話,想必你是半信半疑的。我就直話直說了吧。你父親,失蹤了。”
“笑話!所以你說了這么多屁話,口說無憑,我憑什么信你?如果你想戰(zhàn),我奉陪到底;你若想靠這張嘴來降我,那就要得罪一番了。”克里斯身上的黑線開始轉(zhuǎn)動起來,克里斯的筋骨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聲音。
“你父親,深知如今情形,他知道再這么下去終究是不行的,約定是他替他的部下包括我,許下的。他不能容忍我們的家人受到一點性命威脅,我們心急如焚,想要強攻伽馬王國,但你父親怕傷及無辜,不肯動用武力,主張議和。一時間青鳥冢內(nèi)部意見難以達成一致,而就在前陣子,你的父親,他消失了。我們猜測他可能獨自回伽馬王國談判去了?!?p> “猜測!猜測!信口開河!沒有錯,我是對伽馬王國有些懷疑,我來尋這是為了尋找什么才是正義,尋找我父親的下路。你就一張嘴,要我為了我父親的正義,回去把伽馬王國反了?什么我拿什么信你?再者,我自己什么能力我心里點數(shù)嗎?我怎么相信我自己?你走吧,我們合作不了?!?p> “你……真的知道的太少了,你會明白的,”斗笠男轉(zhuǎn)身朝屋外走去,“如果你回到伽馬王國,希望你不要丟了你的命,我們很欣賞你的潛力,你和你父親一樣,是一個勇者……”
斗笠男走出了酒家,走進了大雨??死锼箍粗x去的背影,心里別是一番滋味,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一個完美的劇本。克里斯走上樓,走到陽臺邊上,看著窗外迷茫在雨霧中的皇宮輪廓,那位默克國王擁有者香醇的美酒,擁有者傾城的美人,但是他最心水的兒子,卻被斬于自家門下。一位受寵的豆蔻少年,一個偏愛的父親,因為自己的介入而陰陽相隔??死锼顾恢雷约旱母赣H是否健在,而他的父親,也不知道克里斯是否健康成長。這也不就是如同陰陽相隔嗎?十五年來,克里斯僅能依靠三歲的模糊記憶,知道自己應(yīng)該有個父親,至于其他,全都是不知是否可信的他人之口。
他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等雨停,我們或許該回去了?!?p> “回去干嘛?!眴瘟鹆枴?p> “回去證實正義在哪一邊。”克里斯看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