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幾天無事,偶有府外樹枝上飛來幾只鳥雀,都是一些大妖物或者其他獵妖人放出來的尋跡獸,看到我的結(jié)界,也就自顧自離去了。這天,老狗又搞了件新事情。近午時,仆人大都在田里勞作,府內(nèi)飄出了炊煙,大伙就收拾收拾手頭的活兒回府。路上他們遇到廚媽在河邊洗菜,便都很疑惑:廚媽在洗菜,那是誰燒的柴火?不會是廚房失火了吧!廚媽急忙撈起菜,一干人等匆匆忙忙往府里跑。等推開廚房門一看,只見老狗自己一條狗在有模有樣地燒火,仆人們頓時呆若木雞,不知所為。老狗回頭看了一眼眾人,大家嚇得菜掉桶翻,水流遍地,紛紛滾地就跑,不敢進門。眾人跑去稟告瞿管家,瞿管家也是奇,便率眾人輕輕貓過去,遠遠望了一眼廚房,只見老狗用火鉗熟稔地搗了搗,給灶內(nèi)熱燃著的柴火松松空間,讓火旺了些,便起身悠哉走出了廚房。
瞿管家強裝鎮(zhèn)定,對眾人說:“瞎鬧騰什么,烏駿乃主公愛犬,主公尚不懼疑,爾等不得自擾。誰也不許枉傳此事,各行本職去。”廚媽是怎么都不敢進廚房,瞿管家無奈,只得命倆小童過去打個幫手,壯壯膽子。待喝散眾人,瞿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行至偏房,敲了敲門。我打開門迎進瞿管家,先說道:“適才聽眾人一頓騷動,敢是烏駿先生又開發(fā)了什么新項目?”瞿管家道:“新項目?……可不就是,今天烏駿會生火了?!薄吧??怎么,難道你們主公……有時也會入庖廚?他們?nèi)寮也皇钦f‘君子遠庖廚’么?!蔽倚柕?。
“主公可近庖廚了,主公曾有一愛妾,做得一手好菜,后來病故,主公便偶爾會入廚操弄下菜肴作為想念。”瞿管家說,“再則主公心持孔孟,懷仁愛民,遠的是大庖廚,自不同世俗肖小假德之輩?!?p> 我微微點點頭,對太守更多了幾分欽佩,說道:“此事無妨,請管家讓眾人待之如常吧。”
“既得先生所言,老朽也寬心了。”瞿管家得言,便放下心離去了。
直至晚上李叔同回府,家人向他提起此事,他笑著趣言道:“小烏看你們都在田里忙,幫你們先燒個火,也是把自己當成家里的一份子嘛?!北娙艘娭鞴琅f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也覺去了懼心,各自散去了。
月至中旬,十五圓月,夕輝漫天,玉盤初現(xiàn),霞光紅影,照得一輪明月微微泛紅。
偏房內(nèi),我將佩刀擦拭得錚亮,收納進鞘,閉眼端坐著。陰氣大開之日,百鬼夜行之時。今夜,犬妖要么食主代宅,要么離宅遠去,遁入妖界修行。若是后者,我只好放過它。不過,憑動物的本能,實在是極少可以扛過妖性的最后一道破律崩法的試煉,最后被“妖師”捕獲,拱手奉上道行。我告訴瞿管家,今夜之后,府內(nèi)妖事平靖。瞿管家聞言,心中歡喜,忙問有何可協(xié)助之處。我吩咐道,除妖之事,常人回避即可,在場也幫不上什么忙。
正房大廳的臥榻上,一身烏黑錦緞,行云暗紋的大袍,乳白色深衣,頭戴布冠的烏駿橫躺著如微微酣睡。不同于往常那樣隨意披著,這次也不知怎么做到的,衣著條帶系扎緊致,冠帶也綁得牢固。今夜李叔同正巧公務(wù)應(yīng)酬,待戌時回府時,大部分仆人已入睡。隨行人等收拾完畢,也各自散去,只留著兩名小丫鬟跟著他。李叔同三人穿過庭院,踏入正房時,掌燈的丫鬟看到臥榻上也躺著一位主公裝扮的人物,嚇得大叫一聲,渾身一個顫栗,將燭火抖落在地上。火光閃爍的瞬間,李叔同看到臥榻上穿著自己衣服的烏駿起身,盯著自己的那兩只眼睛,不復(fù)日常的蒼黃無神,竟是如同年幼時,團團圍著自己上躥下跳的那會兒,水汪汪的,精燦燦的。
“別怕,是小烏?!崩钍逋牧伺哪莻€嚇壞了的丫鬟說,轉(zhuǎn)頭看向烏駿的時候,臉上自然地流露出溫暖的微笑。正是小烏才怕好嗎。兩名丫鬟驚魂方定,心里嘀咕道。正在此時,只見烏駿迅速躥下臥榻,直奔向李叔同,張著嘴巴,收著舌頭,目光尖銳,泛出血紅猩光。
這條老狗,終究跨不過這道坎嗎。插在腰間的“策鬼神”脈動頻出,劍氣灌滿刀鞘,我迅速從庭院的樹后閃出,奔到正房門口。而烏駿目無旁騖,張開大口,直接起跳,射向李叔同的脖子。
“混蛋,哥們候了這么久,豈能如你意?”我也沖進去,握住刀鞘的左手拇指立刻推開刀鐔,右手捏住刀柄對準烏駿半空中的身形全力拔擊,左手同時順勢往后拉鞘。只聽“咣!”的一聲,我的刀好像砍到了石頭上,右手的虎口被震得麻木不已,差點連刀都崩飛了。
地氣還在?!我腦海中閃過這絲念頭。隨著我的身形落下,烏駿也正好一口咬住李叔同的脖子,把他撲倒在地。鮮血緩緩滲出犬牙之間,李叔同后腦砸在青石地板上,一臉錯愕,雙目失神,旋即昏死了過去。真孫子,怎么可能?都要咬人了,妖珠為什么破不了?我立刻重整架構(gòu),提刀運起劍氣再斬過去。烏駿松開嘴巴,騰空一躍躲開來刀,從房門一閃而出,直奔出庭院,攀墻飛出了太守府。
我顧不上倒地的李叔同和嚇癱的兩個丫頭,提刀奮起直追,奔到庭院中,看到瞿管家?guī)е鴰酌鄩哑腿伺軄?。瞿管家用問詢的眼神看著我,見我表情不像往常那么淡定,也心生咯噔?!皠用}沒斷,你們?nèi)フ疹櫶?,叫個郎中給包扎下。”我無暇安撫他們,直接順跡翻墻而出,管不了他們聽不聽得懂動脈不動脈了。
我一路跟著妖氣馬不停蹄地飛奔,我還不信連條老狗都跑不過?!安吖砩瘢≈?!”我將刀指向身后,振起刀身,劍氣噴射而出,頓時以一跨兩丈余的速度向前沖刺。對,就是這么亂來,跑車有一氧化二氮,我有三眼神劍氣。陰暗無天的夜空,一輪血月漸漸隱入云霧,黑色夜幕里悄悄降下濃云,兩個黑影以驚人的速度在城里穿梭。
城外,土丘,雜草,疾風,枯枝零落,呼嘯干冷。老狗,獵人,衣袍飛飄,銀刀肅殺。烏駿冠袍齊整,閉目朝天,兩腿筆直,佇立在土丘頂上,嘴角掛著的鮮血已然凝固。我信步往丘頂上走,“策鬼神”隱忍的反應(yīng)告訴我,它的妖珠還是無瑕的,我高聲喊道:“老東西!你是怎么做到的?采血吸精,謀取主命,護珠地氣卻可以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