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揉著胸口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土里面陶缸的蓋子掀開,看到里面的東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缸內(nèi)裝著滿滿的金餅,每塊都跟五六歲小孩手掌一般大。我轉(zhuǎn)頭看向于吉,只見他點著頭,一副很滿意的表情。似乎……可能……我剛才大概是誤解了他來此的目的,是的,一定是誤解了。
于吉站起來,撫摸了一下手中紅色的道符,塞進(jìn)布袋,說:“先蓋上吧,我們?nèi)ハ乱粋€地點。”何文拿出一塊金餅,左右端詳,又放嘴里咬咬,顫顫巍巍地放回缸里蓋好。我看他儼然已經(jīng)是不行了,精神和靈魂受到了極大的沖擊,渾身綿軟,面紅耳赤,腎上腺素爆表,連刀都幾乎提不動,胡滾亂爬地也出不來坑。
“這是被‘念’上身后的后遺癥么?”看何文如此虛弱,我小聲問于吉道。
于吉伸手把何文拉了上來,又給他補了一張藍(lán)色道符后,說:“非也,恐怕是于巨額財富之前迷失自我罷?!?p> 下一個地點,堂屋東北角墻下。
于吉在墻下捏著小胡子仔仔細(xì)細(xì)勘察了一番,也選定三個址。挖,嘿,可勁兒挖,何文仿佛挖掘機(jī)上身,“唰唰唰”幾下就“嘣”的一聲挖到了陶缸。這次何文學(xué)乖了,收了鏟子,不敢再動絲土,而是先抬頭望向我和于吉,等待我們的指示。于吉口念心訣,氣凝指尖,用劍指打出一個紅色光點,光點在半空中畫出個一丈高的矩形方框,而后對何文道:“何兄弟,請將蓋子朝紅框方向開啟?!?p> 何文小心翼翼地松動陶蓋,輕輕打開一條縫,又再張開幾公分,就聽到缸口“呼”的發(fā)出一股風(fēng)聲。于吉隨即將手搭到我肩膀上,不待我同意不同意,直道:“星君,有勞你去會會它了?!?p> 可以,完全OJBK。
黑森森暗沉沉的“念”界中,我雙手輕輕放在腰間的刀上嚴(yán)陣以待,眼前的坑上浮立著一個白衣人,正怔怔地面對著紅色方框,不敢近前?!霸谙拢瑬|楚謐風(fēng)拜上,借問一聲,尊駕亦是為張氏一族所拐婦兒之怨念乎?”我客氣地問道。
“然。”白衣人用清亮的金屬桶聲回答。
我接著試探道:“如今張氏后人張奮一家已經(jīng)疫病纏身,凋零殆盡,不知此等惡報,能否消彌尊駕之怨氣?”
“不消,又奈何,就算張氏絕戶,吾等之悲哀,亦無法撫平?!卑滓氯艘埋菗P起,憤憤道。
“そうですね(說的是呢)?!蔽覈@了口氣,道,“復(fù)仇是可撒氣,已經(jīng)產(chǎn)生之悲哀,卻無任何事物足以彌補。張氏后人再多之苦痛,亦不能讓尊駕之怨恨減輕半分吧?!?p> “如汝所云,吾等今宜……何去何從焉?”白衣人反問我道。
我平靜地望著它,想了想用大白話說道:“我覺得吧,大概有三條路,要么打敗我們,繼續(xù)為禍天地,盡興為止;要么歸服于道,休眠在于吉道長的帳下;要么消散于天地,生已了,死何為,不再執(zhí)念。呃,對了,可能還有一條路,有個以慈悲為懷的佛法,或許可以超度你們?nèi)ノ鞣綐O樂世界,只是我對這個時代不是很熟,不知道哪里有達(dá)道的高僧?!?p> 白衣人臉上的光芒漸漸消失,露出了它的五官,也是一張清麗的女貌,比之黃衣人則氣質(zhì)素雅些,眉宇間透著靈秀,細(xì)長的眼瞼微微垂下,含著一雙下三白的眼睛,如不染塵世萬物的水晶,無神無彩,無欲無求,通透明亮,又如冰華之美,冷峻而引人欽嘆。細(xì)小的一粒朱唇輕輕翹著,兩顆雪白上門牙閃著瓷白瓷白的珠光。我感到一絲冷汗滑過額頭,如果它突然收斂了光芒殺過來,憑這絕美的面容,足以讓我束手待斃,無法做出任何反擊動作。
嘴巴沒動,白衣人再次發(fā)出空洞的話音:“天下同悲,匪我所悅;繼以休眠,匪我所甘;自絕消念,匪我所愿?!?p> 啥子,三條路都不選?哼,恐怕也由不得你,我定了定神,努力抗拒著美色的侵蝕,心里暗暗道,先生,出手吧。然而白衣人面前的紅框并沒有什么動作。嘿!于吉同志,不要告訴我你這招還有CD(Cool down,技能冷卻時間)???
白衣人一邊飄向我,一邊道:“佛法,如何超度?予好奇,今隨汝行,待尋得,超度之法?!?p> 我迅速往后退了幾步,拔出刀持中段架好,冷冷地說道:“不,雖然你不是鬼,但我也不希望被你纏著,你自己去找高僧吧。這事兒哥們幫不了,我來這個世界是有急事的。”
白衣人對我的拒絕無動于衷,竟然還眼波流轉(zhuǎn),俏笑了一下。
“噗!”當(dāng)時哥哥就五臟驟烈震顫,身形不支,趔趄后退兩三步,渾身綿軟,忙用刀杵在地上讓身體靠住,單膝跪倒。好強(qiáng)的敵人!這嫣然一笑,這萬種風(fēng)情,如萬千劍雨,無一不直創(chuàng)我心,斬斷我全身筋骨,讓我毫無招架之力!于吉先生……哥哥……盡力了,接下來,看你了……
白衣人忽地化為白色氣霧,向我飄來,我勉強(qiáng)撐起綿軟無力的身體同時一刀撩向氣霧,卻如空撩一刀,毫無實感。就在氣霧包裹住我的時候,我的衣服上蒸騰出淡藍(lán)色的氣焰與之對抗,這是隱藏在我制服布料纖維中的“三眼秘鑰”能量。白色氣霧顯然不是“三眼秘鑰”的對手,立刻就被沖散。氣霧又在我面前聚攏,飄向我手中的刀,就在它觸到刀身之時,“策鬼神”好像終于睡醒了一般,深藍(lán)色的氣焰頃刻間噴涌而出,顯然“策鬼神”也是拒絕它的。
“‘策鬼神’,你也拿“念”這種物質(zhì)沒有辦法嗎?”我在心里問道。
沒有回答。奇怪,我剛來這個宇宙的時候,“策鬼神”儼然就是一尊話嘮,為什么降落之后就成啞巴了。而且我隱約也感覺到,刀內(nèi)劍氣的力量遠(yuǎn)遠(yuǎn)沒有了降落時那種從九天之上劈向九幽之下的氣勢。難道是降落的那次耗能太多產(chǎn)生了什么后遺癥,待此事完結(jié),回頭問問于吉看。
白色氣霧以屈服的姿態(tài)輕輕靠向深藍(lán)色的劍氣,似乎經(jīng)過一番交流后,氣霧凝聚成一朵銀光閃閃的六瓣雪花,悠悠飄落在刀條上,融進(jìn)了右側(cè)刀身末端的地肌里。我拿起刀端詳這個花紋,嗯,還算雅致。
隨后,四周的黑暗褪去,于吉松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嘴里又呵呵的在那傻傻地樂?!昂?,呼,嘿哈哈,星君不愧是黑殺星下凡,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收服了‘念’。”于吉抬手收回半空中的紅點,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否則要是連著再煉制一張紅符,小生可能要在這兒修養(yǎng)個七八日也?!?p> 我拿著刀,一邊欣賞一邊撫摸這片冰涼的雪花,道:“先生,那白衣人沖向我的時候,你的結(jié)界咋沒生效?不是唬我的吧。”
于吉撿起地上的兩張藍(lán)色道符,拍了拍,吹了吹,說:“這可是連空氣都能劈開的斬雷術(shù)符,太珍貴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用了。小生發(fā)現(xiàn)白衣人的‘念’里哀多戾微,只要不激怒它,它就不會傷害你。”說完,于吉向何文點點頭,示意可以打開陶缸了。
何文用力掀開陶缸,經(jīng)過上次立地升天般的幸福沖擊,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驚喜能再讓他昏厥的了。只見他泰然地看著缸里黑白摻雜的一堆銀餅,嘴角笑了一下,放下了蓋子。
最后一個“念”,青衣人,堂前井邊往東五步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