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那條小路的時候,鳶禾放慢了腳步,這條路極其狹窄,這倒沒什么,她總覺得,這下面深不見底的懸崖,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吸著一般。
她拿出懷中的令牌放在那凹槽處,只見煉玉閣的門便開了,果然,顏以清的令牌誰拿著都可以進來,其他人的只能本人才可以。
鳶禾將令牌拿了回去,走了進去,今日,這般晚了,云前輩竟然還在那里制玉。
“前輩”鳶禾走到云前輩那里喊道
云前輩將手里的玉放在一旁,抬起了頭,聳了聳肩膀,應(yīng)是長時間彎腰,肩膀酸痛了。
“鳶禾”云前輩說的很慢,像是努力想,才想出來的名字“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我閑來無事,就想著過來看你做玉,本來顏師兄要一起來的,但是他突然有事,便讓我一個人來了”
她故意說道,倒是說的極自然,看不出有一點假,云前輩自也是不會去過問她的令牌了。
“來,坐這,你呀今天還真來巧了,平常這個時候我就已經(jīng)回去了”云前輩笑著說著
鳶禾倒是有點驚訝,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云前輩臉上的神情讓她覺得很難接近,就是一個古里古怪的老頭,現(xiàn)在反倒覺得他慈祥了起來。
云前輩知道顏以清不可能把令牌就這般給了鳶禾,心中便好奇了起來,這個女子究竟要做什么呢,不妨看看她要做些什么。
鳶禾坐在云前輩旁邊,看他面前是一個四條腿支起來的一張凳面,一邊裝著轉(zhuǎn)軸,帶著磨玉用的砣子,砂輪形狀的刀具,一邊挖著凹槽,盛著磨玉用的金剛砂,凹槽頭上開一個小口,下面三角形的支架上拖著一只水盆,只見他雙腳登動腳下的踏板,帶動凳面上的橫軸,那砣子便轉(zhuǎn)動起來,他左手拖著玉件,湊到砣子鋒利的邊緣琢磨,右手不停的蘸起金剛砂,抹在砣子與玉件之間,為了降低摩擦的溫度,需要不斷加水。(文中玉器制作摘自穆斯林的葬禮)
“喜歡做玉啊”云前輩問道
鳶禾看的癡迷,后知后覺點頭“喜歡,我喜歡這個過程,將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經(jīng)過磨練加工,然后變成這晶瑩剔透的物件”
“說的沒錯,就是這么個道理,這么多年,我每天坐著同一件事,卻從來沒有厭煩過”
“原以為做玉很簡單,沒想到工具雖然簡陋,工藝卻這般復(fù)雜,一個玉件,從粗磨到細磨,要不斷更換各種型號的坨子”鳶禾看到旁邊放著很多的坨子,逐漸遞進細膩的程度,這般形態(tài),全靠人的手上功夫。
云前輩笑著看了看她“分析的不錯,只是看一遍便能說出這些,其實,早些年玉器精致,到咱們明朝,玉器便以粗獷渾厚,不拘小節(jié)為美了,并不在乎細節(jié),這是由大刀闊斧的元代北方之工匠碾玉演變而來的。”
“那前輩的玉做的為何這般細致”
“我只做我喜歡的,做喜歡做的事才可以堅持的更久,我做玉的時候呢,人間萬事便都統(tǒng)統(tǒng)忘記了,這便是熱愛”
鳶禾看云前輩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笑容,看來,做玉便是他的樂趣了。
“看來,前輩與玉作伴,倒是不覺得孤獨了”鳶禾試探的說道
云前輩笑了起來,并沒有提及自己如何熱愛玉,只是道“孩子,你還小,等你經(jīng)歷過那些世間險惡,就會覺得這種生活是難得的”
看來,這云前輩年輕的時候定是經(jīng)歷了大風大浪,鳶禾心里想道
“前輩能教我做玉嗎”
云前輩抬頭看了看鳶禾,臉上的笑意也沒有了,變得嚴肅起來
“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敢這么說的”
鳶禾看云前輩變得嚴肅,又恢復(fù)了那種拒人千里的感覺,她疑問道
“為什么”
“玉溪山弟子的志向是習武,誰愿意跑這來做玉”
鳶禾看云前輩說的時候眼睛并不看她,便知道他口中的那個敢字所謂的原因他并沒有說,既然他不愿意說,自己便也揣著明白裝糊涂。
她笑了笑“每個人的志向不同,我愿意來陪你做玉”
云前輩笑了笑,沒有之前的嚴肅了,“你要想來,那便來吧”
鳶禾笑了笑,笑容四溢,那是真正的開心才會有的。
“那我要怎么進來這煉玉閣啊”她故作輕松的疑問道
“今天怎么進來,以后就怎么來唄”云前輩笑著說道
鳶禾覺得他有種為老不尊的感覺,看著他“這個令牌我是要還給顏師兄的”
“他帶著也無用,并不經(jīng)常來,不還也罷”
說到底,他是不會給自己任何可以進來的物件的,只能自己想辦法“好”
鳶禾看他在那里磨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環(huán)顧了四周“洞口那些玉多久沒動過了”
“有幾個月了,等到上元節(jié)便會都取走了”
“上面都沾上塵土了,我去擦一擦”
鳶禾站起身,在云前輩旁邊拿起一塊布,便要向哪里走去。
“小心點,別摔了”云前輩一邊磨玉一邊說道
“知道了”
鳶禾來到擺放玉器的地方,一開始他認為冰戟定是藏在這些玉器之間,后來知道了后面那座院子,便不確定了,但是這里還是要找尋一下。
她仔細的擦拭每一個玉件,起初,她并不是很喜歡玉器,這幾日,接觸了,便能體會到這里的樂趣了,那物件形狀各異,每個都是那般如清晨花朵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手指觸摸間便有一股涼涼的感覺,讓人不覺間便愛上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柜子上擺放的玉件已經(jīng)擦拭的沒有幾個了,每一個鳶禾都有細細檢查過,沒有機關(guān),也沒有什么暗道可以放冰戟,她臉上有些愁容,雖不是美的那般清麗了,卻也是讓人猶憐。
擦拭完后,鳶禾看云前輩也站了起來,做玉的工具也都收拾了一下,便知道他要去休息了。
“擦完了”云前輩開口道
鳶禾點頭,微微笑了下,她不想讓他看出自己有心事
“回去吧,不早了,再晚會,就回不去了”
云前輩意味深長的說道
“回不去了”?
“那路那么危險,越晚越危險”見鳶禾疑惑,云前輩說道
鳶禾看了看他,從云前輩這里看來是什么都聽不到了,他這人處處在給自己疑惑,卻又什么都不愿意告訴她
“好,那我走了”
“門口有燈,提著”
鳶禾將布放在那里,便離開了
走到門口果然有盞燈,外面黑乎乎的一片,月光也并不亮,鳶禾提著那盞燈便走過那條小路,按來時的路沒一會便回到了庭院,她看到南燭屋里的燈已經(jīng)熄了,便放心的回到了房間。
明日必須將令牌還給顏以清,將假的取走,再光明正大的跟他借。她在心里想道。
一把血紅色的短劍,摩擦著從劍鞘中抽出,一支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緊握著那劍柄,刀面上被光折射出那鮮紅,像血在刀刃一般,劍柄上那顆黑寶石像是一只永不見底的黑洞一般,看的人心里發(fā)憷。
這把匕首名為長云,為失心之劍。
“顏師兄”鳶禾喊道
顏以清停下練武,轉(zhuǎn)過身來,將短劍收回劍鞘,他拿來一把白色的毛巾擦了擦汗水,笑了笑
“書看完了”他看到她手里拿著那本書,問道
鳶禾點頭“看完了,不過有些地方不太懂”
“有什么不懂”他向她走近問道
鳶禾將手掌攤開,里面是一黑一灰兩個藥丸“黑色的是我用絹邑草制成的,白色的是亭曼草制成的,書上寫道這兩種藥材若是以清水融合,便會發(fā)出惡臭氣味,可是我試了兩次,都無味”
鳶禾認真的講述著,等待著顏以清的反應(yīng)
顏以清拿起她手里的藥丸,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味道沒錯”顏以清看了看她,看向石桌,“去試試”
來到石桌旁,顏以清倒了杯清水,將兩個藥丸放入水中,藥丸一點一點的化開,鳶禾看著藥丸很快將要完全融合,便端起了那個杯子,湊到鼻子處。
“這么難聞”杯子里的水被鳶禾丟了出去,待那兩個藥丸融合后,竟發(fā)出了東西惡臭的味道,那股味道著實是讓人惡心,出自本能的丟了出去。
整整一杯子的水全灑在了顏以清身上,待鳶禾反應(yīng)過來,便慌了起來
“對不起,顏師兄,我沒想到這個味道這么難聞”
顏以清臉色有些蒼白,看他那樣子,像是聞不了這個氣味,要吐的感覺“沒事”
“顏師兄趕快把外衣脫了吧,這個氣味太難聞了”
顏以清將外衣脫了下來,鳶禾卻接了過去“我拿去洗”
“不用,這些事情有弟子做”
鳶禾將衣服拿著,這味道聞得久了竟也想吐,便把衣服放下了
“我試了好幾次都不行,沒想到這次竟然成功了”
她臉上有些紅暈,很是不好意思,讓人看了竟不忍生她的氣
“之前可能是量的問題,以后要制作的話就按這個來”顏以清聲音渾厚里卻有些虛弱
“顏師兄,你臉色不太好”
“你回去吧,我去洗一下”他說著,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還有空氣中那股惡臭。
“好”
鳶禾第一次將絹邑草亭曼草兩顆藥丸以清水融在一起的時候,便成功了,就在剛才他拿起顏以清的衣服時,那真假領(lǐng)牌已經(jīng)交換了,她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將它丟進了山崖下,留著一點用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