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楣撿回了一條命,被流放到北境,剛好是許飛的地盤。
“劉裕當(dāng)真有這么好心?”許飛心想。
他不敢相信,就這么幾句謠言能有這么大的效果,原本只是想保住他父親一條命,可是事情太過順利,反而讓他的心不安起來。他害怕路途之中出現(xiàn)意外,一直叮囑溫新,要好生的照看著,直到押解的隊伍到了崤關(guān),卻又突然接到守將的命令:所有發(fā)往興平的犯人,都必須要許飛自己派人前去押解。許飛覺得,這樣也好,雖說是只有這最后百里的距離,但是越到最后,也就越容易出問題。有自己的人在,也能放心很多,他甚至讓蕭羽帶人快馬前去迎接。
蕭羽只帶了幾個隨從,快馬加鞭,不到三日便進了崤關(guān),可是還沒見到崤關(guān)守將,就讓他連夜把人帶走了,除了許楣,還有另外不到二十人,都是一起被流放的。蕭羽卸了他們的枷鎖,只留下了手繩,讓他們跟著幾個隨從走在前面,自己則是帶著許楣走在了最后。一行人慢悠悠的往回走著。從崤關(guān)到興平,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不用翻山越嶺,走的也相對要輕松很多,一路走走停停,五日左右也能到達。
剛開始的幾天,路途還算安寧,沒有太多的意外,被流放的這些人,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流放已經(jīng)是最好的出路了,如果中途生的意外,也許連命都保不住,就算蕭羽給他們卸了枷鎖,也生不出逃跑的決心。一路上反而快了許多。這一天夜里,他們走到了興平外二十里的一處驛站,眼看第二天就能到達,蕭羽便安排在驛站調(diào)整,同時讓人快馬通知了許飛。對于許楣,蕭羽還是格外照顧的,除了自己,剩下的一間房也安排給了他。就連他的隨從也只是陪著其他犯人睡到了馬棚內(nèi)。
把一切安排完畢,蕭羽拿起了長劍,慢慢的擦拭起來。對于習(xí)武的人來說,武器就是生命,更何況還是他義父留給他的青峰長劍。每天不論有沒有出鞘,他都要在睡覺之前將它細(xì)細(xì)的擦拭一遍。就像是最親最近的老朋友,只有在最安靜孤獨的時候,才能相互袒露心聲。它與他說邊關(guān)征戰(zhàn),每天是生與死的爭斗,還有那些留在劍鋒之中的生命,看著腳下的草地,從翠綠到枯黃再到白雪皚皚。它的身影,總會出現(xiàn)在敵人最恐懼的地方,青色、紅色、青色。一次又一次,它早就記不清輪回了多少次,它也開始厭惡了,想要結(jié)束這一切,只是無論多少次,無論怎么努力,烽煙依舊不止。這個時候,他才會多想一些,有時還會忍不住的與它說上幾句,劍的命運,本來就是為了殺戮,如果沒有它所厭惡的一切,那也就沒有它存在的必要了。蕭羽入神,癡癡的看著青鋒。完全沒有注意到許楣已經(jīng)在門外敲了許久。不知為何,這一次他會如此失神。
匆忙間,將許楣迎進屋內(nèi)。許楣想要問一問許飛的境況,這一路之上,蕭羽一句話也沒有說,這快要進城了,也還是忍不住了。正準(zhǔn)備開口的時候,突然看到了桌上還沒有收拾的長劍。
“青鋒?”許楣驚奇的說了一聲,伸手就準(zhǔn)備拿起細(xì)看,可是蕭羽卻不允許,許楣還沒碰到,他便快速的抄起,雙手握在胸前。
“伯父,所來何事?”蕭羽制止了許楣。
許楣回過神,說道:“無事,只是想問問飛兒的情況。剛才看到你的長劍,似乎是在哪里見過。不知能否讓我看一眼?”
蕭羽有些猶豫,難道這把劍真的如此出名,之前梁振曾經(jīng)說過‘青鋒紅月’太過出名,最好不要露面,以免不必要的麻煩,現(xiàn)在看來,確實如此,他做了決定,這次回去之后,要另換一把劍了。好在眼前的是許楣,他也沒有拒絕,將劍遞了過去。
許楣接過,抽出劍鋒,只看了一眼,便問道:“你與蕭安是什么關(guān)系?”
“義父!難道許楣也認(rèn)識義父?”當(dāng)年他們在山陽縣的時候,雖然山陽的縣令是許楣,可是他們相互之間從來沒有接觸過,別說打架征討,就連象征性的談判都沒有。除了最后一次與蕭寧的決戰(zhàn),蕭安也從來沒有下過山。這也是為什么許楣不知道自己的原因。如果說當(dāng)時的決戰(zhàn)許楣在身邊,見到過蕭安,可是那時,這把劍已經(jīng)在自己的手里了,他是絕對不會把蕭安和劍聯(lián)系起來的。現(xiàn)在他這么問,只能說明,他之前就認(rèn)識蕭安,而且在山陽的生與死,都與他有些關(guān)系。蕭羽決定不再避諱,直接表明身份。反正許楣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是我義父,當(dāng)年我們在山陽時,還是許大人做的縣長?!?p> 聽到這話,許楣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了不得的事?!霸瓉砣绱耍刀缔D(zhuǎn)轉(zhuǎn),飛兒還是要趟入這渾水來了?!?p> 蕭羽一時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現(xiàn)在說的是蕭安,怎么又把許飛給牽扯進來了,他不想去想那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既然許楣之前就和義父相識,那說不定也知道其中的一些過往。直接開口問道:“不知道許大人和家父是什么關(guān)系?,你可知當(dāng)年家父為何突然離開北軍,入山為寇?”
“離開?”對于這個詞,許楣卻不太贊成,他本想給蕭羽糾正,可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細(xì)說。“算了,孩子,當(dāng)年的事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這么說來,伯父知道內(nèi)情?還請告訴侄兒。
“上一輩之間的往事,你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呢?這事事關(guān)重大,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伯父不肯明說,難道是這事與伯父有關(guān)?”蕭羽開始了激將法,對于其他的事情,他什么也不愿說,不愿管,可是對于蕭安,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
“這……,確實與我有關(guān),可是……?!痹S楣還是有些猶豫。他肥碩的身軀加上虛脫浮腫,很快滲出了些許的細(xì)汗。
蕭羽急了,面前的人要不是許飛的父親,他恐怕早就動手了。一再克制之下,緊追不舍的問道:“可是什么?”
“可是我們都不過是卒子,蕭安的事涉及朝堂爭斗,誰都逃不過!”
“不可能,一個邊關(guān)的將領(lǐng),在朝堂之上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怎么可能涉及朝堂?!?p> “可天意就是如此,在棋手眼中,棋子從來沒有地位,只有價值?!闭f這一句話的時候,許楣明顯激動了很多,臉上的汗開始連到一起,慢慢的滑了下來?!昂⒆?,沒用的,就算你知道也沒用的!”這一句話,包含了很多的無奈。
“不,許飛曾經(jīng)說過,命由天定,運在人為。不管有沒有用,伯父只管說就是?!笔捰鸷苁菆远ǎ驮S飛走到今天,就是為了這一個理由。如今,再也等不急了。
許楣知道,他無法打消蕭羽的念想,而且看蕭羽和許飛的關(guān)系,估計也和蕭安有些聯(lián)系,如果現(xiàn)在不說,到了興平,許飛還是會問的。那時,更是要把許飛給牽扯進來,還不如現(xiàn)在告訴了蕭羽,說不定還能求不讓許飛知道。
“好,那我便把我知道的告訴你,當(dāng)年,窩與蕭安同在北軍,不過他在先鋒營,我在中軍。蕭安神勇,一直深得主帥陳為器重,‘青鋒紅月’,北軍之內(nèi)無人不知。他還給我教過一些劍法。可是不知為何,一天夜里,主帥召我,說蕭安投敵,令我?guī)П?,不惜一切將其截殺。我也不敢違令,帶了一千輕騎追了上去。蕭安也就十余人,哪經(jīng)得住這些人的圍殺,最終還是敗下陣來?!?p> “你也不知道具體的內(nèi)情?”
“嗯,我也不相信他會投敵,也想要問個清楚。可是他卻說事已至此,不愿再連累我。便讓我動手。我于心不忍,下手偏了一些。把他的盔甲帶回去交差了。原本以為事情會就此過去,可是沒想到在山陽又遇到了。陳太尉知道當(dāng)年的事,讓我將功補過,而且還把蕭寧牽扯進來。我不得已,才設(shè)了局?!痹S楣越說,臉上的汗珠越發(fā)大了起來,不一會,臉色變得烏青,蕭羽還未注意,便一頭栽到了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許飛最終還是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第二天,滿心歡喜的他,接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