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抵達(dá)滕國(三)
片刻后,家司馬蒙擎將所有擔(dān)任“車?yán)簟钡淖迦硕颊埖搅怂谋鴰ぃ?p> 包括前來增援的族兵,一共是十六名車?yán)?,其中唯?dú)蒙仲身份特殊,因?yàn)槭乔f子的弟子而得到了坐在帳內(nèi)的資格,除他以外,縱使是家司馬蒙擎的兒子蒙虎,也只能站在帳外,時不時地朝帳內(nèi)張望幾眼,用羨慕的目光看著蒙仲這位好兄弟。
“眼下,軍中還剩下四十七名族人?!?p> 當(dāng)蒙鶩開口詢問軍中的狀況時,蒙擎沉重地回答道。
聽聞此言,增援的族人們無不沉默。
要知道兩年前,他蒙氏總共派出了兩百名族人,并且在近兩年中,陸陸續(xù)續(xù)亦曾派了四十幾名族人,比如傷勢養(yǎng)好后立刻返回戰(zhàn)場的蒙摯。
然而這總共約二百四十余名族人,如今卻只剩下四十七人,有近兩百名族人在這場仗中喪生,這如何不讓人感到哀傷。
“至于兵力,眼下倒有五百余人?!痹谂缘拿蓳唇涌诮忉尩溃骸皟赡觊g,彭城征募了一些平民,陸陸續(xù)續(xù)地補(bǔ)充了我等的軍隊(duì),目前維持在五百人左右?!由仙僮谥鞔朔瑤淼脑鲈?,即一千兩百人?!?p> 蒙鶩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問道:“王師那邊呢?據(jù)我所知,此番彭城只派了一軍王師,我宋國不止這點(diǎn)兵力吧?”
他口中的「軍」,即當(dāng)代軍隊(duì)的編制數(shù)量,一軍即一萬兩千五百人,而宋國的軍隊(duì),在「剔成君」時代就最起碼有三到四軍的人數(shù),更何況是宋王偃執(zhí)國的當(dāng)下。
即便說宋國有近十萬的軍隊(duì),這也是不夸張的。
不過,這十萬軍隊(duì)未必都能輕易調(diào)動,因?yàn)樗麄兇蠖喽急徊渴鹪谒螄倪吘掣鞯兀纻渲簢?、楚國、齊國,能調(diào)動的,恐怕也就只有三四萬人數(shù),再多就要依靠國內(nèi)各家族的族兵。
“我聽說有兩到三軍部署在「泗淮」?!泵蓳唇忉尩?。
所謂「泗淮」,即齊國薛邑、宋國、楚國三者所接壤的那塊土地,種種跡象表明亦是宋王偃希望吞并的地方,不過暫時宋國還不敢輕舉妄動,免得激怒楚國引發(fā)戰(zhàn)爭——雖說楚國眼下正忙著糾集諸國再次討伐秦國。
『先滕國、后薛邑,然后要么是齊國本土,要么就是泗淮,視趙國討伐中山國的進(jìn)展而定,這大概就是宋王的意圖。』
在仔細(xì)聽了蒙擎、蒙摯、蒙鶩幾人的對話后,蒙仲心中暗暗猜測道。
隨后,眾人又聊到了滕城。
對此,無論是蒙鶩還是蒙仲,皆對此感到不可思議,要知道宋國攻伐滕國的軍隊(duì),王師以及各家族族兵都算上,陸陸續(xù)續(xù)有四萬多人,其余運(yùn)輸糧草的民役更是不計其數(shù),然而這樣的兵力,卻仍然攻不下一座滕城?
到底滕城有什么玄機(jī)?以至于如此難以攻克?
“是墨家!”
與兄長蒙擎相比較為健談的蒙摯解釋道:“這兩年,墨家弟子紛紛云聚滕國,幫助滕城打造了一些守城的器械,比如,有一種可以一下發(fā)射數(shù)枚弩矢的器械,它的威力比弓更大,往往一下子就能殺死好幾名兵卒。還有一種稱之為「拋車」的器械,能拋投巨石、炭火,威力巨大。不過最難纏的,還是我們私下叫做「乙壁」、「乙蓋」的器械……”
“那是什么?”蒙鶩好奇問道。
見此,蒙摯便用雙手比劃著解釋道:“那是一種木制的遮板,家兄曾經(jīng)親自帶人靠近城墻觀察過,此物形狀好似乙字,上端是遮板,下端是基座,滕人將其安在城墻上,使上端的遮板能突出墻外,令我軍的兵卒難以用長梯攀爬。……就像這樣,它的上端是可以移動的,若我們將長梯架在城墻上,它就向外推,將梯子頂翻;若我們將長梯架在它的上端遮板上,它就往回縮,使梯子失去支撐?!腥祟^疼的是,這種器具還能保護(hù)城墻后的滕兵,使城下的我軍無法射到他們,唯有在遠(yuǎn)處射?!?p> “不能摧毀么?”蒙仲冷不丁插嘴道。
“沒有意義?!泵蓳纯戳艘谎勖芍伲瑩u搖頭解釋道:“這種「乙壁」打造并不難,所需的材料也不過是木頭而已,我們付出巨大代價摧毀多少,滕城很快就能重新打造一批……墨家弟子,各個都懂得打造這種守城器械,且他們還教會了城內(nèi)的滕人?!鳖D了頓,他接著說道:“是故唯一的辦法,就是圍城,阻止滕人出城砍伐木頭,將周圍一帶的林木全部燒毀,但滕國似乎事先儲備了不少木頭……”
說到這里,他再次搖了搖頭,顯然是對這種簡易的守城器械無可奈何。
見蒙鶩、蒙仲等新來的族人似乎有些不信,有一名族人嘆息道:“過幾日,待軍司馬再次嘗試攻城時,你們就知道此物的厲害了?!?p> 蒙鶩、蒙仲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再多說什么。
會議結(jié)束后,族人們相繼散去,回各自的兵帳歇息,唯獨(dú)蒙仲被蒙擎留了下來。
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蒙擎嚴(yán)肅而誠懇地對蒙仲說道:“阿仲,你兄長的事,我深感愧疚,但你放心,只要為叔跟阿摯還活著,終有一日會擒住滕虎,讓你能為兄報仇……”
“蒙擎叔……”
蒙仲其實(shí)很想說這件事不怪兩位叔父,但看著蒙摯嚴(yán)肅而誠懇的表情,他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族兵前來稟報道:“家司馬,軍司馬來到了我等這邊,說是來慰勉增援的族人的?!?p> “軍司馬景敾?”
蒙擎微微一愣,不及細(xì)想便帶著蒙仲前往恭迎,同時派人傳喚蒙鶩、蒙摯等族內(nèi)的車?yán)簟?p> 不多時,蒙仲便在營內(nèi)見到了景敾,見到這位負(fù)責(zé)宋國討伐滕國的最高統(tǒng)帥。
“蒙摯,見過軍司馬?!?p> “不必多禮?!?p> 在彼此見禮后,年過七旬的景敾笑著解釋道:“聽聞景亳蒙氏今日有增援到此,老夫特來慰勉,蒙氏一族真不愧是我宋國的棟梁啊,憂心國事,出兵增援,竟比彭城那邊的家族還要迅速……”
“軍司馬過贊了?!?p> 蒙擎抱拳謝過,心底不禁有些驚訝。
雖然景敾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慰勉蒙氏的增援而來,但這話顯然不能使人信服,景敾那是何等人物?那可是統(tǒng)率一軍王師的軍司馬,伐滕的宋國將領(lǐng),慰勉蒙氏增援這種事,哪怕他隨便派幾名親兵也足以,根本無需他親自前來。
但既然景敾這么說,蒙擎當(dāng)然也不會追問究竟。
蒙擎覺得,倘若景敾果真是有其他事前來,他終歸會道出目的的。
果不其然,在跟蒙擎閑扯了幾句后,景敾便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蒙擎,老夫聽說你蒙氏一族中,有一名叫做蒙仲的少年,有幸拜在莊夫子門下……”
蒙擎奇怪地看了一眼景敾,并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微微轉(zhuǎn)過頭看向蒙仲。
見此,蒙仲便主動行禮說道:“軍司馬,小子即是蒙仲?!?p> “喔?”
景敾微微一愣,仔細(xì)打量著蒙仲,旋即笑著說道:“果然是少年逸才,不愧是莊夫子的弟子?!?p> 從外表就看出是“逸才”?
蒙仲表情有些古怪,心中暗自猜測。
他可不信他乃莊子弟子的這件事已經(jīng)傳遍了宋國,很顯然,這是有人透露給景敾的,并且這個人地位不俗,以至于景敾對他極為客氣和藹。
仔細(xì)想想,附和條件的,恐怕就只有宋王偃與惠盎二人了。
但以宋王偃的性格,根本不會拐彎抹讓景敾照顧他——并且宋王偃也不太可能會對他特殊照顧,所以說,只有惠盎。
果然,在稱贊了蒙仲幾句后,景敾便帶著幾分試探說道:“聽聞你在彭城時,住在你兄府上,還好嗎?”
『?』
蒙擎在旁聽得一頭霧水。
卻見蒙仲說道:“軍司馬指的是惠盎惠大夫吧?”
“對對對?!?p> 一聽這話,景敾再無懷疑,笑著拉攏關(guān)系道:“惠大夫真乃國之棟梁,他與老夫也稱得上是忘年之交,若日后在軍中有何需求,你不妨直言于老夫,老夫當(dāng)酌情……呵呵呵呵?!?p> 面對景敾的刻意示好,蒙仲不禁感慨他義兄惠盎的人脈,以及他恩師莊子的人脈。
“多謝軍司馬。”蒙仲抱拳謝道。
“無需謝,無需謝。”景敾笑著擺了擺手。
不得不說,惠盎的面子的確不小,比如幾日后的攻城戰(zhàn),以往蒙氏族兵跟其他家族一樣,都是作為王師的從軍協(xié)助攻城,說得難聽點(diǎn)就是消耗城內(nèi)守兵體力的炮灰,但這次,景敾卻將蒙氏族兵調(diào)到了側(cè)翼,雖然對外宣稱是讓蒙氏族兵守衛(wèi)側(cè)翼,但實(shí)際上卻是將他們從戰(zhàn)場第一線撤了下來。
提及這場攻城戰(zhàn),蒙仲不得不說,雖然景敾待他很客氣,但這位老將在攻打城池方面確實(shí)沒什么造詣,「蟻附」似乎是他唯一的攻城戰(zhàn)術(shù)——所謂的蟻附,即是讓士卒像螞蟻一般攀登城墻的戰(zhàn)術(shù)。
另外,在這場攻城戰(zhàn)中,蒙仲亦見識到了蒙摯所提及的墨家的守城器械,尤其是那個被宋兵稱作「乙壁」的器具,在這種守城器械面前,縱使宋兵能攻到城下,也無法越過「乙壁」,攀上城墻,以至于滕城無驚無險就擋住了宋軍的進(jìn)攻。
『不愧是墨家所打造的守城器械啊,不過……或可以被「井闌」所破!』
看到宋兵被阻擋于滕城城下,不得寸進(jìn),蒙仲心底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