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嗜睡之癥
“去請周舟?!贝居谶B戰(zhàn)的聲音再不見方才在馬車里的隨意,冷聲命令道。
“是?!逼骘L立即快步走進了王府,不見了身影。
周舟?
云時方才一番震驚之余也跟在這位戰(zhàn)王身后,尾隨著他進了王府。驟然間聽到這個名字,卻莫名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聽過一樣。
云時一直隨著淳于連戰(zhàn)進了大廳,一路上深覺這傳說中的戰(zhàn)王府可真不是一般的豪華。愈往里走,云時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可謂應有盡有,小到茶杯、硯臺,皆由上好的成田白玉砌成,大到擺柜、地毯遠遠都能聞到陣陣撲鼻的香氣,更莫談上面的收藏品。
戰(zhàn)王府一間普通的偏廳便有如此顯貴奢華的景象,更遑論這個戰(zhàn)王府?這還不算戰(zhàn)王在外的產業(yè),若要說戰(zhàn)王府能比得上半個阮江國庫,云時也覺得毫不夸張了。
只是,這戰(zhàn)王府雖華麗至此,她也總覺得少了點人氣,讓人感覺死氣沉沉的。
淳于連戰(zhàn)抱著容蘭若走在前面,突然問了一句,卻是打斷了云時的遐想。
“你家小姐經常受傷?”
“是?!痹茣r接道。
淳于連戰(zhàn)沒說話,臉上看不出喜怒,繼續(xù)往前走。進了正廳,動作輕柔的將容蘭若輕輕的放在了塌上,絲毫沒有吵醒容蘭若。
這時,奇風已經帶了一名身著玄青色緞袍的清秀公子前來偏廳,他的五官之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秀氣,肩上提著一個楠木制的藥箱信步而來,這便是常年居住在戰(zhàn)王府的門客,周舟。
云時見到他時,才驟然想起在何處聽說過這個名字了。
周舟!他是如今醫(yī)道顧殿主顧墨雯的首徒,墨葉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不過據(jù)說出師之后他便沒了消息,消失無蹤,云時也是偶然見過他一面,這才記得。
沒想到他竟一直在戰(zhàn)王府做一名門客。
“王爺?!敝苤蹖Υ居谶B戰(zhàn)并無君臣之禮,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云時也能理解,畢竟顧家的人極難請到,像淳于翊文這樣的皇親國戚也只能請得到顧家外門的弟子,做翊王府的客卿,毫不夸張的說一句,現(xiàn)在站在眾人眼前的這位清秀公子,身為顧家家主的首徒,就是到了皇帝跟前,也是能得到禮遇的。
淳于連戰(zhàn)將目光拋向已經躺在床上的容蘭若,示意周舟去看看她肩上的傷。
周舟提著自己的藥箱走近容蘭若的床榻,大致翻看了一下肩上的傷,然后打開藥箱最底層的夾層,拿出里面的臥手枕和醫(yī)帕,蓋在容蘭若的手上,認真的為她把了把脈,容蘭若也沒有清醒的跡象。
云時皺了皺眉,她心知容蘭若的警覺性沒有這么低,不可能在有外人觸碰到她時她還在睡著,以往訓練時,容蘭若也是淺眠,即便是門窗外有什么異動,也能立刻警覺并做好應對之策,而現(xiàn)在……
容蘭若氣息均勻,除了面色蒼白外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云時之前還猜測是容蘭若故意裝睡以糊弄這位精明王爺,但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她猜測的這般,除非……
寒毒真的要提前了,只有進入這個時期,容蘭若才有可能陷入深度沉睡,以致于身體無法先于感知感受到外界的訊息。
想到這,云時的眉頭頓時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這位姑娘身體并無大礙,只是礙于箭矢的入肉深度,初期換藥時會有很清晰的疼痛感,若配以在下的研制的金瘡藥情況會好很多,不出半個月,也就沒什么事了?!敝苤鄢醪皆\斷道。
“只是需要多多休息,近期不可碰水和做劇烈運動。我會把藥方開好,再命人送過來?!敝苤劾^續(xù)說道。
又聽淳于連戰(zhàn)道:“半個月?那她這般,半月后的皇家圍獵可能參加?”
周舟皺眉:“可是武將家的小姐?”
“不是。”淳于連戰(zhàn)搖搖頭。
淳于連戰(zhàn)想得比較遠,他知道今次刺殺沒成功,反倒傷了一個官家女子的消息,很快就會被傳進太后和皇帝的耳朵里,若是沒什么由頭也便罷了,麻煩的是他把她帶回了王府里,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皇帝定會起疑心,想方設法從容蘭若這里下手。
而最近的一次,皇家官家同宴便是半月后的皇家圍獵。
“那便無事,她出席即可?!敝苤劭隙ǖ?。
淳于連戰(zhàn)點點頭,表示會意,又轉頭沖云時道:“你便留在這里,照顧你家小姐。周舟會把藥帶給你,讓她多注意休息。”
“云時明白?!痹茣r說罷,淳于連戰(zhàn)和周舟便一前一后離開了,將空間留給她們主仆,云時趕緊在他身后俯身一禮,揚聲道:“云時替小姐多謝王爺。”
淳于連戰(zhàn)聞言頓了下腳步,沒說什么。
當下,便只剩容蘭若和云時兩個人了,云時看著榻上仍在昏睡的小姐,眸中盡是一片擔憂之色,她倒不擔心周舟會察覺出來容蘭若身負寒毒,畢竟連他師父可能都不知道這是什么。
也不知道墨葉前幾日所說想要尋找陽子的方法究竟如何了……
容蘭若這嗜睡之癥也不知已經有多久了,怪不得她自己有感覺要提前,而自己一直守在她身旁,居然今日才發(fā)現(xiàn),云時暗暗的有些懊惱。
那邊周舟回去之后,便將擬好的藥方和抓的幾位藥一齊送了過來。云時跟過墨葉一段時間,隨意看了一眼藥方,心下明了這藥性的利害,剛剛收好,將來人送走,便隱隱聽見容蘭若在熟睡中焦急的低喃:“父王……”
“不!不要!”
須臾,容蘭若從床上驚醒,額頭連連冒著冷汗,劇烈的動作牽扯到了容蘭若肩膀上的傷口,肩膀微微一縮,發(fā)出了“嘶”的一聲吸氣,疼痛也讓容蘭若徹底的清醒了過來,右手抬臂捂住了傷口。
云時立即在她旁邊端來了熱水拭汗,擔憂的問道:“小姐,可是又夢到以前的事了?”
容蘭若打量了周圍的環(huán)境有些陌生,聞言這才看見拿了熱水來的云時,身體略略放松下來回應道:“嗯,好久沒有夢到父王了……”
“這里是?”容蘭若的眼神忽明忽暗。
“這里是戰(zhàn)王府。戰(zhàn)王爺把你帶回府邸醫(yī)治了,為你診病的公子是顧家家主顧墨雯的大弟子,周舟。”云時解釋道。
“周舟?他竟在這里?也對,他與戰(zhàn)王應是舊識。對了,戰(zhàn)王爺呢?我既沒什么事,便請辭回去吧!”容蘭若好像沒事人一樣,緩緩起身,稍事整理作勢欲走。
云時立在一旁,沒有絲毫猶豫的脫口而出道:“小姐,你這嗜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容蘭若動作一頓,不甚在意的笑道:“其實也沒多久,大約初到容府時候吧。”
“那時候只是有點感覺,并沒有這么強烈,我也沒做多想。是在墨葉那里才確定的。”容蘭若有些不愿意談及,遂有些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先辭了戰(zhàn)王吧,回去再說。”
見容蘭若不欲多說,云時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卻也能猜到為什么,兩人一前一后去了戰(zhàn)王府正廳,卻被告知,戰(zhàn)王爺剛剛已經入宮了。
容蘭若無奈,只好自行離去,托府上門客聊表謝意。
一路回到蘭若居,容蘭若早就有意不必聲張,淳于連戰(zhàn)也暗中替她壓了下來,是以容府眾人對此事并不知情,容蘭若一路暢通無阻的就回了蘭若居。
誰曾想她屁股還沒坐熱,云歡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緊張的問道:“暗衛(wèi)說小姐今日受傷了?哪里?傷得重嗎?要不要抓墨葉來看看?”
“不必了,小傷而已。”容蘭若笑著搖了搖頭,腦子里不合時宜的想:抓?云歡哪里學來的這么粗俗的用詞?
“云歡,暗衛(wèi)去查過了么?那些人是誰?為何傷公主?”容蘭若想了想還是問道。
“暗衛(wèi)說不必查,那支箭是皇家專制,能用的上這種箭的,唯有一種人,皇帝淳于康卓的暗龍衛(wèi)。”云歡道。
果然如此!
“但還有一種可能,便是那位白太后。”
“我曾聽聞當年皇室流傳出的丑聞,據(jù)說先皇非常寵愛自己的小兒子,有意禪位,卻因為當時的白皇后,也就是現(xiàn)在的太后的嫉妒而慘遭陷害,太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逼得先皇退位,讓自己的親兒子登上九五之位?!?p> “當年太后把持朝政,逼得幾位將領交權,戰(zhàn)王回京后當場怒斬了太后黨羽十余人,表面上站在皇帝這一邊,實際上形成了太后、皇帝、戰(zhàn)王三方勢力共存的局面,這才抑制住局勢。這幾年,皇帝也陸陸續(xù)續(xù)的換上了不少自己的親信,如今在朝堂上,太后與皇帝看似和諧,卻遲遲不肯交權,也是皇帝的一塊心頭病?!?p> 云歡滔滔不絕的說著現(xiàn)如今朝堂的局勢。
“那今天的事?”
“若是皇帝,可能不會沖淳于小公主下手,但是白太后就不一定了,那小公主的母妃是喬貴妃,喬將軍的親妹妹,都是戰(zhàn)王這個派系的人,喬貴妃與白太后不對付很久了。”
容蘭若方才恍然般的點點頭,她今日身陷其中,方才見識到皇家的手段,當真后怕。想來淳于連戰(zhàn)也是見得多了,見怪不怪了。
“想不到,今日誤打誤撞,竟是讓我做了他們爭權奪利的倒霉蛋,真是晦氣!”容蘭若嘆了口氣。
“可有一事我倒覺得奇怪,”云歡撓了撓頭,道:“那戰(zhàn)王爺當年既有當朝斬殺朝廷官員的魄力,為何他不直接搶了那皇位自己來坐?如此,倒也省了恁多力氣?!?p> 容蘭若好似想起了什么,淡淡道:“可能是因為重視罷!”
——“為父追隨陛下十數(shù)載,為國征戰(zhàn),無怨無悔,此生唯一所愿便是我阮江國泰民安,名震天下!”
這句話是當年她的父王青天誠為她的二妹青宇琪辦滿月酒時,宴下與她說過的話,她直到今天還仍然記得。
那時的青天誠對月暢飲,何等肆意?她尤且不過三四歲大,只知道她的父王是拯救天下于水火的大將軍、大英雄,她將來也想成為那樣的人。
可后來,那鮮紅的血色打碎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她恨,她報復!可她也心知,她可以報復容程,報復皇帝,卻不能讓淳于皇室有半點閃失,正因為,她父王十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心血不過這一個阮江而已。
就如同淳于連戰(zhàn)一樣,費盡心血也要將先皇付諸在整個阮江的期望與愛護延續(xù)下去。
他何嘗不想奪了那皇位自己來坐,讓整個阮江在他手里譜寫一個盛世太平,可他若是這樣做了,那他就是整個阮江的罪人,是叛朝,是污點,所以,他不能。
所以,他們只能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與淳于連戰(zhàn),說到底,都是一樣的人。
容蘭若低聲輕嘆,瞧著容蘭若的臉色,云時云歡對視一眼,豈能不知她在想什么,又或者說,是在懷念些什么,兩人皆是默默無語。
半晌,才聽容蘭若冷聲道:“云歡留在蘭若居,云時,我們醉夢玲瓏走一趟。”
云歡一愣,當即提醒道:“阿青姐,你肩膀上的傷……”
“無妨?!?p> “阿青姐,你不如再休息一會兒,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再去,趁著夜色,這樣行動也方便一些?,F(xiàn)在出去,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云歡再一次勸阻道。
容蘭若這才反應過來:“是我太著急了,你說得對。”
身后的云時立即當即對自己小妹豎起了大拇指,云歡也十分得意的揚了揚小腦袋,又道:“那我先去吩咐小廚房準備晚膳,阿青姐用完了再去?!?p> “好?!比萏m若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