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猛夔的背上,那夔的背脊長了一排刺,戳著我的屁股,真正的“如坐針氈”。我只好雙腿夾著夔身,夾久了腿就發(fā)麻。繩索一端套著夔頭,另外一端被阿部抓著。夔又老精老精,猛往懸崖外甩腦袋,所以阿部半吊在懸崖上,晃來晃去,他緊緊抓住繩索,慢慢往上攀延。
猛夔不斷往前沖去,正要跑到下一具棺材之前,突然從山頂響起一陣“啾啾啾”的清脆鳥叫。空中飄下一陣竹葉雨,淼淼地往山下飄灑,響起“沙沙”的聲音。接著傳來一聲“哞哞”的牛叫聲。接著從山頂扔下一條干枯的藤蘿,藤蘿上的枯葉一碰到夔牛,那夔牛突然變得溫順起來,聞了聞枯葉藤蘿,張開嘴巴吃了幾口,居然忘記了奔跑。
山頂下響起幾個人“咯咯”的笑聲,又聽到一陣順藤條下來山腰的“術(shù)術(shù)”聲。
人未到,本事先報,除了那些個隱世的高手能人,還有誰?
“封潯十二公!”我破口而出。
“嘻嘻嘻!”這是老滑頭公孫梁上的笑聲。
“鹿馬公子,恭喜你得一坐騎了!”公孫梁上順著藤蘿滑下來,身形一開,緩緩落在前面。他下了山腰,從懷里取出一只皮瓠子,原來裝了一壺小酒。公孫扭開蓋子,舉起那壺,對著嘴巴倒了幾口。公孫滿足地咂砸唇齒,“滋滋”地用酒涑了口,得意地搖搖頭。
“哈哈哈!”一陣爽朗放蕩的笑聲,不消說,這是閻王劈。
“鹿馬公子,蘇元春蘇大人還在等你去軍營報到,想不到你已經(jīng)到了胡郎地頭了!”閻王劈人跟著聲音,響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谖业难矍?。他一落地,揮起手掌對著那只夔就是一掌?!扒校 币宦曒p輕的口哨,聲音剛落,就見一股輕盈的氣流,帶來一只靈巧的腳,把閻王劈那手掌架在空中。
閻王劈轉(zhuǎn)手,握了一記“橫刀破瓜”,側(cè)起手腕,以寸勁的四兩拔千斤的瓜,那只千斤力的瓜,原來是一個腳。只見那只腳像跟手腕抓迷藏似的婉轉(zhuǎn)變化,閻王劈瓜沒劈成,卻把神仙腳阿鳳輕輕帶了下來。
“粗人始終是個粗人!”神仙腳阿鳳故作傲慢地看了一眼閻王劈,身子一扭,靈蛇似的身子抖了一下,雙腳一收,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亩ㄔ陂愅跖那懊妫骸翱醋鎺煹哪樏?,愛惜動物,懂嗎??p> 閻王劈正要和神仙腳斗嘴,我趕緊叫住閻王劈,說:“老兄,你倆先別斗嘴,這懸崖下面還有一個掛著呢,咱們得先把這個‘金鉤’拉上來吧?”
閻王劈和神仙腳互相白了對方一眼,“切!”一聲,向兩邊轉(zhuǎn)身,都不理我。
“真是不懂事的后生哥!”山頂下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這是十姨婆,十二“公”里唯一的“母”。
十姨婆后面跟著一個黑壯黑壯的大漢,原來是火炭十。
火炭十夫婦一落地,見繩索一頭外面掛著一個年輕人,吊在懸崖上,說一聲:“先救人?!本屠鹄K子來,把阿部給拉了上來。
我也從夔背上跳了下來。
阿部鞠躬向十姨婆和火炭十夫婦致謝。
十姨婆看了一眼阿部,問:“你這個禮儀是哪里的禮儀?”
我插上一嘴:“阿部是半個日本人?!?p> 火炭十呵呵笑了一下,甕聲甕氣說了一句:“連日本鬼子都來了胡郎了。”
“阿部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日本人。”我說。
阿部依然低著頭,不說話。
十姨婆白了一眼火炭十,嗔了他一通:“說你是個毫無見識的粗漢,還真不假!福建不有一個民族英雄,叫做鄭什么的,人家照樣是半個日本人,半個中國人,不也是為中國打天下的!是半個日本人又怎么了?”
火炭十聽了,低著頭,閉了嘴。
正當(dāng)十姨婆教訓(xùn)火炭十的時候,猛夔一個勁兒吞著藤蘿的葉子,把那一捆藤蘿吃禿了之后,它也飽了。
夔打了一個飽嗝,眨巴著眼睛,單腿緩緩地軟下去,竟然跪在地上打起瞌睡來。
藤蘿上陸續(xù)跳下來千斤鼎鼎爺和梁登,拉纜九肩膀上背了一圈黑黑的藤條也來了。
這時候,順著藤蘿下來的一個人,頭戴竹籬尖帽,帽檐壓著臉孔,背著一只竹筐在身后,扎腳長褲,黑鞋子,滿身大俠風(fēng)味。
我一看,原來這是那天在船上剛剛見過的玉面郎中孔森。
“郎中!”公孫梁上嘻嘻一笑:“今天唯你收獲豐富!”
“滿山鴨腳去血瘟,細葉雞骨肝膽診?!惫珜O梁上腦袋往孔森背著的籮筐湊去。
孔森謙虛地回公孫梁上:“前一陣子受黃麒英師傅所托,讓我找一找下面南海找不到的一條方,所以順便順便。”
東波腩胖乎乎的身子也從藤蘿上滑溜下來,爛頭辦跟在后面。
“阿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閻王劈一見阿辦就問。
阿辦手里抓著一條口徑差不多十厘米左右的木棍,黑不溜秋,又寒光閃閃。
“烏木精。”阿辦松開抓著藤蘿的手,雙手舞起手中的棍子來。
“哎,你怎么撈一根烏木好像折一根樹枝似的容易???”閻王劈質(zhì)疑起來。
阿辦也不說話,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得到的一支武器。
“神算子孔瑞申曉得!”十姨婆大叫:“神算子,出來給大伙說一說為何騎龍嶺連烏木這等寶物都找得到手吧!”
山頂上響起一陣悠揚的簫聲,又是一陣竹葉飄落。竹葉紛紛揚揚,中間有一只蜻蜓落在一張竹葉上,順勢飛了下來。
我定睛一看,原來那不是真蜻蜓,是一只竹葉編成的綠色蜻蜓,隨著竹葉飄在空中。
“神算子好手藝!”十姨婆伸出手,一把把承著蜻蜓的竹葉抓在手里。
只見那只蜻蜓折得非常細致:腦袋,嘴巴,眼睛,觸須,翅膀,肚子,麻雀雖小,一應(yīng)俱全。
“十二仙姑曲!”公孫梁上摸著胡子,又掏出酒瓠子,邊點頭,邊又喝了一口。
曲子終了,神算子耳朵夾著一支竹笛,順著藤蘿滑下來。
“神算子!你造型很仙俠??!”我大笑起來。
神算子微微一笑,大概知道我說的仙俠是什么,但是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一臉懵逼地看著我,又轉(zhuǎn)過臉去看他。
閻王劈張嘴就問你:“神算子,那你說說,為什么騎龍嶺可以找到烏木???”
“烏木就是陰沉木,是埋在地下腐爛之后養(yǎng)了幾千年的木精。該爛的都爛去,不爛去的就是不朽,也就是烏木精了?!鄙袼阕影褗A在耳朵后面的那把笛子取下來,用手撫摸著,又接著說:“不要忘記了騎龍嶺連水里珠都曾經(jīng)找到過?!?p> 閻王劈還是很不解:“山嶺上找到珍珠,證明這座山以前是在水底下浮上來的?”
眾人哈哈大笑,神算子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滄海桑田!不讀書的呆頭鵝!”眾人哈哈哈大笑閻王劈。
“我本來就讀書少才做粗人的啊!”閻王劈對眾人的笑一點也不在意,自黑一把。
傳說中那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除非有人找到證物來見證,才算真實。
原來潯江這里,一直有人傳說地龍走動,帶動龍氣移動,連山川河流也跟著變動:潯江上下,山川變水底,水底龍宮成山頭,也不是沒有的事。
這也就是他們說的“滄海桑田”了。
聽了神算子這番話,加上阿辦得到了一支烏木精,這些虛無的傳說,仿佛變得真實起來。
我問公孫梁上:“對了,你們?yōu)槭裁磿谶@里出現(xiàn)?”
公孫梁上嘻嘻一笑,說:“阿帶把西江月明珠帶給廣信寺帶去之后,靜同法師給他帶了一個消息,說師弟悟知把地龍給放了出來,現(xiàn)在正在到處遁山循海。這條化骨龍,聰明得很,早上遁山,我們伏在山頂,它就沒了動靜?!?p> 原來今天早上地震一般的動靜,正是地龍往上沖,想要逃走。
公孫梁上接著說:“如果地龍從龍口逃出,一飛沖天,那么估計不多久,連巫支祁也要逃出來,到時候就天下大亂了?!?p> 閻王劈最喜歡插嘴,這時候不甘寂寞,接著公孫梁上的茬兒,說:“地龍的鎮(zhèn)山咒,被悟知拿走了,我們現(xiàn)在要追查悟知,就追到這里來了。而騎龍嶺就是唯一的龍口,地龍只能從這里飛升出逃,我們只能坐鎮(zhèn)騎龍嶺了?!?p> 地龍已經(jīng)被放出來了?我心里暗暗想:那天在地洞里,阿帶也懷疑那就是地龍。是同一條地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