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軍中。
這日,吃過晚饗,張舉啃了一個半大的棒腿骨,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百無聊賴的剔著牙,似乎覺得有些冷,將身旁的被子批在身上,若是旁人不知,也不知道一個俘虜怎會有這樣的待遇。
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去,田疇走了進來,看到張舉所在,似乎哀嘆一聲,才緩步走過去。
張舉不敢怠慢,慌忙掀開被子,站起身來,局促道:“子泰,這么許久了,你已長的如此雄壯,我都不敢認(rèn)你了?!?p> 田疇到張舉身旁,依著晚輩禮躬身,起身時,雙手并在腿前。
“當(dāng)年所見,至如今,世叔卻是沒有什么變化?!?p> “哪有,哪有,哈哈。”
張舉挽住了袖子,未語先笑,道:“老啦,老啦,那時候,還能抱得起你,現(xiàn)在,可是不行了,以前吃肉,可吃三碗,現(xiàn)在,嘿嘿,吃兩口就吃不下了,就跟當(dāng)年廉頗老將軍一樣,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哈哈!”
只聽說話的語氣和神態(tài),在田疇記憶中,張舉多年前便是如此,眼下身為俘虜,依舊是沒有任何想法上的負(fù)擔(dān),不過,此情此景,倒也應(yīng)了物是人非。
“世叔,現(xiàn)在,可曾后悔了什么?!?p> 張舉眼睛睜大了些,明知田疇指的是什么,卻也沒有立時回應(yīng),順手扯過一張長凳,放在身前,拉過田疇,口中道:“子泰,坐,坐下說,你我說起來也是叔侄,莫要太過于生疏了?!?p> 田疇依言坐下,張舉又翻開杯盞,倒了兩杯水,看杯盞熱氣升騰模樣,這壺水竟然還是熱的。
“唉!”
張舉沒有勸田疇飲水,自顧自的取過一杯,喝了兩口,才嘆聲道:“若是賢侄說的是造反事情,我也不欺瞞你,從當(dāng)日,到如今,我不曾后悔過,你先不要著急,先聽張叔說道說道,張叔雖然學(xué)問做的不深,這道理也懂的不少?!?p> 張舉見田疇沒有言語,算是允了自己,繼而又道:“我張舉,頭腦就不是做學(xué)問的料,然而我也有為大漢效力之心,我拼盡了一生努力,得了個泰山太守官職,張溫這老賊,說給我罷免就罷免了,就因為我是買官得來,若是朝堂的一眾人,看不起買官的,為何皇帝老兒又要賣官,且我在泰山時,用了自己財力,造福泰山百姓,泰山原本有些豪杰,在開陽一帶聚義,其中有一人,名喚作藏霸,此人深得俠義聲名,當(dāng)年為了救父親,殺了太守,與孫觀、吳敦、尹禮等聚合軍眾,在開陽自成一方霸主,若不是我在其中周旋,泰山的百姓豈能有好日子過,我不比哪些尸位素餐的糊涂官強多了?!?p> 田疇對張舉之事,多有些關(guān)注,耳聽張舉說的,也是實情,張舉心性雖然市儈,卻絕非什么見利忘義之徒,若非如此,田疇家中也不會與張舉有來往。
只是,張舉如此做,便是將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起兵造反,此事也就再難以回頭了。
田疇原本是勸解來的,準(zhǔn)備好的說辭倒也用不上了,不覺搖頭輕言道:“張溫生性精勇,為平?jīng)鲋菖褋y,軍中的事情,要做出表率,或許,其中也有他的難處。”
“難處?”
張舉哈哈大笑,良久方歇,直若是捂住了口腹,道:“張純當(dāng)日就說過,公孫瓚不能帶兵,結(jié)果怎么樣了?嘩變了!這等事,口說無憑,我也不會累贅,你可還記得右北平程普?”
田疇點了點頭,道:“程先生武藝精湛,曾指導(dǎo)我招式,田疇素來敬仰。”
張舉瞥了田疇一眼,笑道:“我跟你說,當(dāng)日,程普也隨我們同去,另外,還有一個年輕人,與程普一隊,名喚作韓當(dāng),此人是遼西郡人,與程普同為戍軍,深得程普依仗,路上遇到嘩變時,若不是這兩人,說不得要多死許多人。這兩人也隨著我們援助張溫,可是到了那里,其后險些受了軍法,若不是孫堅孫文臺為他們求情,或許連性命都保不住了,聽說自那以后,他們跟隨孫堅南下,公孫瓚聲名鵲起,卻也不能入程德謀的眼中,哼哼,子泰,如此說了,你還覺得此事是我之過?”
“這….世叔,我卻是不曾聽過此事?!?p> “哈哈!”
張舉再將杯盞一飲而盡,拍了拍田疇肩膀,道:“我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與你說,什么叫做身不由已,我張舉在泰山賊寇環(huán)繞時,沒有死去,隨張純叛亂,張純丟了腦袋,我依舊毫發(fā)無傷,便是如今,再與邢舉謀亂,又是留了性命,若是能活著,我必不會求死?!?p> 看著張舉一副除了洋洋得意還是洋洋得意的模樣,田疇都有些不好說什么了,與張舉同謀的這些人,先后死去,只留張舉一人,這等事,炫耀起來終究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不過,張舉似曾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
“往日我在塞外,與胡人廝混,就算我是帶罪之身,便是再有三五十年,也不會被捉回來,只是,子泰啊,你張叔也是斯文人,這幾年,我想了想,若在塞外茍延殘喘,與胡人女子成婚,生了幾個臟兮兮的,終日在泥土里打滾的娃,長大以后就是放養(yǎng),騎馬,這日子,你張叔我怎么能過,所以,邢舉讓我來幫他,我就來了,造反一次是造反,兩次也是造反,若是邢舉能成功,說不得我也能改頭換面,重新回到漁陽?!?p> 說到此處,張舉儼然又些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
田疇在一旁,不知如何接過話頭,又聽到張舉言語間有些惋惜,道:“就是這個邢舉,太讓人失望了,剛謀劃了幾句,就要像我證明他的決心,帶著一百多人去殺人,被人家兩個人反過頭來砍了腦袋,唉!丟人啊,與這樣的人合謀,你張叔我都不好意思?!?p> 對于邢舉之死,張舉從未覺得有什么悲傷或是要復(fù)仇的心意,除了覺得與邢舉合謀有些丟臉面,也就沒有其他的心思了,若非如此,戍軍中的人,也不會客客氣氣的待張舉,讓張舉能夠自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