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往上走的時候,竟是感知不到原先的威壓。
二人暢通無阻。
但細細想來,那些神力似乎并未消失,只是想要避開凌霜罷了。
平臺上是數(shù)座極為宏偉的大殿,規(guī)模遠遠超過他們見過的任何一座宗門。
天祉神跡本身封印重重,器靈想著提醒,但下一刻便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封印緩緩化為虛無。
凌霜的靈力已經(jīng)消失了,她不再是修士之身。
一同消失的還有靈根,一個兇神哪里來的靈根。
只是,她之前閉關(guān)那么久,豈不是白修煉了。
沒了鴣慈塔的封印,凌霜的各種情緒涌了上來。
“你出來?!?p> 器靈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知道凌霜這是在叫它。
但凌霜作為修士的身軀死去,險些神魂俱滅,說到底與它有關(guān)。
磨磨蹭蹭,終于來到了凌霜面前。
是一團淺黃的光霧。
桻洹的表情極為不善,要不是尋常的攻擊對它無效,他早就動手了。
凌霜呼吸平靜。
但器靈知道有麻煩要來了。
凌霜想著,自己似乎沒有什么賜福的能力。
神識感知著整個秘境,她化神之后,大概唯一增強的就是掌控力。
不如來試試看兇神的神諭有什么用。
“我許你幻化成型,從此脫離秘境。”
話音剛落,器靈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見黃光一閃,它在那光芒消散之后,竟是有了軀體。
但不是人的。
一只毛色微微泛黃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兔子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長得……也就是兔模兔樣的,會被凡人抓回家做菜的那種。
凌霜面無表情。
言出法隨,你也沒和我說要化人。
緊接著下一刻,另一句神諭應(yīng)驗,大兔子直接被切斷了與秘境的關(guān)聯(lián),傳送出去了。
一抬頭就看見憐希那張高不可攀的容顏。
“我……”兔子口吐人言,但憐希沒給它機會。
“就是你害得她死了一次?”
兔子顫抖起來,但它作為器靈,脫離秘境之后是沒有任何法力的。
“我以為沒事嘛……”
憐希不為所動,直接拎著耳朵把它提了起來,一路朝宗門膳房走去。
剛好遇見正在溜達的凌琰。
“這個給你,拿去燉了炒了?!?p> 凌琰一時間不明所以,想著這普通的兔子是怎么進到宗門里來的。
突然口出人言,倒是嚇了凌琰一跳。
“別吃我別吃我,我——”
兔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能干什么。
這是什么情況,凌琰摸不著頭腦。
但憐??雌饋硇那闃O差,凌琰也不敢惹惱她,拎著兔子走了。
兔子嚎了一路。
半山腰,月佲正和許靈紜商議招收弟子的細節(jié),遠遠看見凌琰拎著一只嗷嗷叫的兔子過來。
見二人盯著自己,凌琰把兔子扔到桌上。
“剛剛憐希讓我把它拿去炒了,不知道是個什么東西。”
兔子瑟瑟發(fā)抖,但不敢告訴他自己就是器靈。
說了這事就得說明自己是怎么化形的,那豈不是就暴露了它害得凌霜死了一次的事情。
但是容不得它隱瞞,因為葉汐影見到三人聚在一起,也有些好奇的過來了。
作為天幕之海的修士,她的見識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盯著那兔子看了許久,一語道破天機。
“你是器靈。”
凌琰有些驚訝,但一想到是憐希拿給自己的,就覺得完全有可能。
不知這器靈怎么惹了師父不高興。
但葉汐影并未停下,開始研究起它的化形來。
“不是修士的法術(shù),不是化形系的丹藥,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你怎么變成這樣的?”
兔子決定裝傻,但葉汐影自有辦法。
一塊有著不規(guī)則邊緣的淺灰薄片出現(xiàn)在手中,邊緣閃著銀光,中心看起來有些像是云母。
兔子緊張到不行,果然,葉汐影對著光朝它晃了幾下之后,不可思議的說道:“你居然是受了神諭?”
三人比葉汐影還要驚訝,都是修士,哪里來的神諭。
它心一橫:
“我承認我錯了是凌霜她不小心在秘境里死了然后化神的,我不是故意的放過我吧不要吃我嗚嗚嗚嗚嗚……”
兔子哭的傷心,四個人表情各異。
師父不小心死了?凌琰一把掐著它的脖子把它舉起來。
“說,我?guī)煾甘窃趺此赖模徽f我現(xiàn)在就燉了你?!?p>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不過無人在意。
“就……她被雷劈死了。”
四下寂靜,無人相信。
但降神這個事情,還要連帶著解釋禁梵與接引儀式,麻煩的很。
更何況,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這樣的。
凌霜被那金色的閃電弄得有些恍惚,神力這才趁虛而入。
雖然不是被劈死的,但也差不太多。
一時間無人說話。
更加引人關(guān)注的地方在于,她死后化神了?
這種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不過說實話,器靈自己也不清楚凌霜和袹鴣是怎么回事,它也解釋不了。
化神……
趁著眾人思索的空檔,兔子趕緊表明心意。
“別看我這樣,我活了這么多年,見了無數(shù)的修士,各門各派的功法和武器,我什么都懂,留我一條活路吧。”
月佲沒發(fā)話,有些接受不了凌霜死掉的這件事情。
倒是許靈紜打量它一番,朝它勾了勾手指。
兔子感激涕零,趕緊過去到她手邊窩著。
它說的倒是不假,若是拿來給弟子們講講見聞,拓寬視野,也是挺好的。
也不是許靈紜不在意凌霜,只是它確實對宗門有些好處。
凌琰見那兔子半天不肯說真話,也就想著回去找憐希問問看。
月佲也不擔(dān)心,反正他師父遲早也會告訴自己真相的。
外界的人心思各異,秘境中的凌霜想到自己先前的靈力,還是覺得可惜。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把時間用來陪顧殊鉞。
化神之后全身上下再無半點靈力,誰知道兇神要怎么戰(zhàn)斗。
她伸出手,嘗試了半天也無法進行攻擊。
桻洹不明所以,走過來和她十指相扣。
“……我不是這個意思?!?p> 云端之上的神跡宏偉壯麗,但也空曠,四周除了玉白大殿就只有青天白日。
器靈被扔出去了,雖說契約還在,但凌霜現(xiàn)在不太想和它說話。
主殿之中玉柱羅列,兩側(cè)有著數(shù)以萬計的典籍功法,略微掃過,門類俱全。
她掀不起任何一絲想看的意思,倒是桻洹認認真真,一冊冊的研究過去。
干脆轉(zhuǎn)身上了臺階,坐到最上面的寬大玉椅上去,有些微涼。
原先她想著,這里處處都像泠玉宗,但是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泠玉宗與神跡有些關(guān)聯(lián)才對。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她仿佛見到數(shù)萬年前有弟子們在殿下跪坐的場面。
她對于這種事情向來是沒有什么興趣的,但今日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意思。
于是正在翻閱稀世古籍的桻洹就看見凌霜從那高臺之上站起身來,對著下面的虛空揮了一下衣袖。
神跡極大,若她愿意的話,把整個鈺珩宗搬進來也可以。
他扭頭看著凌霜俯視空曠的大殿,覺得她大概是繼承了兇神的意志,不再如往常那樣一切皆為云煙。
桻洹覺得這樣的她還是挺有趣的。
但緊接著,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原本空蕩的大殿,突然有了生氣。
自凌霜身邊開始,有神力緩緩蕩開,如漣漪般擴散至整座神跡。
原本就掌控著整座秘境的凌霜,化神之后更是如魚得水。
她意識到,或許自己的戰(zhàn)斗方式該有所轉(zhuǎn)變了。
廣袤的荒原上生機四起,氤氳的霧氣漸漸散去,萬物復(fù)蘇。
她坐回玉椅之上,白色紗衣襯著墨色長發(fā),愈發(fā)的飄然出塵。
耳畔有了聲音,緩緩成型的人們來來往往,甚至有人停下來看著桻洹,問他是不是宗門的訪客。
桻洹有些遲疑,并未回答,只是緩緩意識到,這里似乎才是真正的泠玉宗。
但并無任何人覺得那主位之上的凌霜有問題,自然而然的認她做了宗主。
可惜凌霜當(dāng)時的那一句“從此脫離秘境”直接切斷了器靈與天祉的全部聯(lián)系,否則器靈感知到此情此景,大概會激動到流淚。
兇神的神諭又豈是鬧著玩的。
除了往來弟子的穿著打扮和說法方式都與現(xiàn)在不同之外,桻洹還發(fā)覺這些人的靈力也并不一樣。
很明顯用的是五境之階而非七境,也就是那種自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更加接近神力的修煉體系。
但這些人對桻洹并無敵意,只是匆匆而過,偶爾會注視他兩眼。
桻洹想著,自己在他們眼中,大概也是個與眾不同的怪人吧。
他放下書卷,隨著人流走到高臺之下,仰望著主位上的凌霜。
一身淺青緞衣,在一群身著白袍的弟子中很是顯眼。
有人向凌霜匯報近期弟子的狀況,體系不同,用詞也不明不白,聽的人一知半解,凌霜有些無聊。
只好看著那個在人群中淺笑的桻洹。
凌霜心中沒緣由的出現(xiàn)一絲念頭,想著不如現(xiàn)在就去掀了伝厲城。
她剛這樣想著,殿下立刻就有個很會察言觀色的老頭出言道:“宗主近日可是有煩心事?不如告知我們,也好替宗主分憂。”
那老頭白須白發(fā),在額頂束起一綹頭發(fā)搭到后面,一身淺灰長袍看上去倒也有些仙風(fēng)道骨。
桻洹暗想,凌霜的煩心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的。
但凌霜化為兇神后似乎隨性了許多,直接問起宗門里能叫出去戰(zhàn)斗的弟子有多少。
這下幾個老頭都來了興致,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桻洹忍不住有些心驚。
若照他們所說的,即使凌霜自己不是兇神,光是帶著這些人,直接去天瀾宗逼問當(dāng)年庾殤的真相都綽綽有余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兇神若對生靈大肆出手,勢必遭到天道阻攔,這樣也好。
眼下不論年輕還是年長,弟子還是師尊,皆是摩拳擦掌,仿佛已經(jīng)孤寂許久。
只是……這些遺跡里的人,能到外界去嗎?
秘境相當(dāng)于是一方獨立的天地,凌霜就是規(guī)則。
但到了外界就歸天道管了,不可貿(mào)然嘗試。
凌霜微微坐的正了一些,大殿瞬間寂靜。
她斟酌了一下字句,緩緩開口。
“我許你們自此作為生人存在,可自由來往于秘境與外界之間?!?p>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人不覺得有什么,只是感到高興。
但外界就不同了,幾乎所有的鈺珩宗弟子此時都抬起頭仰望著烏云密布的天空。
壓抑的云層間似乎有雷聲陣陣,像是警告。
凌霜大概明白袹鴣為什么要把這個位置給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