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舟是照著初次相遇時燁濘的容貌化形的,因此看上去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這也是為什么明輝沒有對他起疑心的原因。
眾人紛紛回過頭來看他。
溟舟閉上雙眼,有風(fēng)帶著涼意吹過每一片帷幔。
靜悄悄的,在那些人尚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時候,面前的花容月貌突然變成了惡鬼。
眾人驚叫著跑開,走廊上沒穿衣服的人比比皆是。
但他們眼中的彼此同樣是奇形怪狀,一時間仿佛見到了地獄的景象。
又哪里會意識到,正是自己造成了他人的地獄呢。
喊叫聲此起彼伏,一片混亂。
只有那些女子不明不白,疑惑他們怎么突然就跑開了。
明明一切如常。
外面的天空也變了顏色,陰綠的光芒襯著紅色的柱子,原本招呼他們的老鴇也變成了紙人。
空中有紙錢飛舞,哀樂入耳,遠(yuǎn)處有身穿白衣的人抬著血紅的棺材,緩緩朝這邊而來。
眾人發(fā)覺無論是靈力還是神識都破不開這幻象,一時間慌不擇路,跑到了巷子外面。
于是,在夜晚月明星兮的街道上,無論是街邊小販亦或是閑逛的居民,都看見了他們不著片縷四處亂跑的這一幕。
堪稱奇景。
溟舟緩緩轉(zhuǎn)身,看著自己造成的混亂。
上一世的燁濘亦是如此。
彥城曾經(jīng)也是有過那些煙花柳巷的,直到燁濘第一次去打劫彥瑞的時候。
她把彥城那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銷金窟給炸了。
幾十張泛著金光的天階符箓洋洋灑灑,被靈力接連引爆,火光沖天。
奇怪的是,只有那些苦海之人活了下來。
“聽聞,彥城主是天幕之海的掌控者之一?”
燁濘那肆意妄為的聲音仿佛仍舊環(huán)繞于耳畔。
“想必好東西不少吧,交出來?!?p> 她那好看的雙眼微瞇:“不然我殺了你?!?p> 彥城這種只認(rèn)錢的地方怎么可能沒有煙花巷,不僅有,而且是遠(yuǎn)近為名,紙醉金迷。
卻是突然就被人給炸了,彥瑞第一次與燁濘對上,不知道這人是什么來路。
周圍侍衛(wèi)接連倒地,彥瑞也就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乖乖遞上稀世武器。
打又打不過,只能認(rèn)栽。
從此就開始了被燁濘時不時勒索的生涯,彥城從此也再無青樓。
倒不是真心悔改,不過是怕了燁濘罷了。
溟舟回憶著這些,走在夜幕下的大街上。
尚未解除幻境,那些沒穿衣服的人還在到處亂跑。
城外的明輝并不知道此時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上一世的自己姓甚名誰。
不久之后,溟舟憑空出現(xiàn)在一個房間里。
屋里的老者正在打坐,被溟舟嚇了一跳。
陰寒之氣撲面而來,如墜深潭。
“我要這座城中再無煙花之地,你自己看著辦?!?p> 溟舟笑的可怖,身處手拍了拍老者的肩膀。
冰涼刺骨,半邊身子都被凍得麻木。
驚恐沉默了話語,黑暗中的邪氣絲絲縷縷纏繞而上。
溟舟見效果差不多了,最后留下一個極為駭人的笑容離開。
燁濘已逝,這一世的明輝再也不會成為她。
但溟舟可以。
他干過的壞事數(shù)都數(shù)不清,再多一些又怎樣。
夜色深沉。
……
凌霜感知到溟舟那邊的動靜,睜開眼睛。
身側(cè)桻洹并未入睡,見凌霜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就問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想,她竟是問伝厲城有沒有煙花之地這種事情。
難道她想問自己有沒有去過這種地方?
“……從前是有的,在我祖父小的時候。”
“后來,在他成為家主的第二天,被人打劫了。”
“從此之后就沒有了。”
“但或許……還是有暗娼的吧?!?p> 凌霜想著果然如此。
“你的祖父被搶走了什么東西?”
“記載了十二卷稀世殘陣的玉軸,沒法進(jìn)行復(fù)原,是祖父一生的遺憾?!?p> 凌霜默默在燁濘留下的儲物戒指中尋找一番,最后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墨玉卷軸。
“是不是這個?”
桻洹顧不上確認(rèn)內(nèi)容,只是驚訝于它為什么會在凌霜那里。
“……說來話長?!?p> 他接過去探查一陣,睡意全無。
凌霜默默看著他研究殘陣的側(cè)顏。
燁濘掀起的風(fēng)浪比她先前得知的還要大。
明輝此生一直積德行善,自稱是最惡混靈的溟舟居然愿意跟在她后面干這干那。
想想,覺得有些好笑。
于是她輕輕笑出了聲,引得桻洹轉(zhuǎn)過頭來看她。
她順勢伸出手,握住桻洹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
結(jié)陣的時候一定很好看。
“有什么好笑的?”
桻洹問,她抬起眼注視著他,眼中如同有星河流淌。
他干脆收起玉軸重新躺回她身邊。
“這次去伝厲城,就算帶弟子同去,也不能參與戰(zhàn)斗不是嗎。”
“嗯,”桻洹應(yīng)答。
“弟子們的實(shí)力尚不能與厲家一戰(zhàn),這是我們的恩仇。”
就算凌霜不怎么需要睡覺,但躺在柔軟的織物上還是容易泛起困意。
她的頭靠在桻洹懷中,閉上眼睛。
“桻洹?!?p> “嗯?”
“你會撫琴嗎?”
“……”
只能說是學(xué)過。
精通音律的話,算不上。
不知道凌霜怎么有這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她躺回枕頭上去,看他輕輕撥弄一臺有著金色琴弦的木質(zhì)樂器,琴身上鑲有銀白的云紋。
曲調(diào)間似乎感受得到柔和的浪濤與微風(fēng),有小鳥飛向海天一色的遠(yuǎn)方。
在這輕緩的琴音中她逐漸入睡,桻洹伸手輕輕的幫她把被子蓋好。
若是外界的人知曉這在戰(zhàn)場上可擋千軍萬馬的堯礪琴,此時被用來哄人睡覺,還不知道會說些什么。
但桻洹哪里在乎。
半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到了要啟程去往伝厲城的日子。
溟舟和凌霜說他先不回來了,看樣子是要陪著明輝。
最近做好事做的他幾乎要迷失作為一個鬼修的道心了,白日里隨她兼濟(jì)蒼生,夜里獨(dú)自去處理那些人間渣滓,也就每到這個時候才會覺得自己還有點(diǎn)本心。
但他樂此不疲,無論是幫助還是守護(hù),他都不愿再度離開明輝。
至于說沈程殊,他似乎是從世間消失了,連明輝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即便是溟舟手段用盡,也暫時無果。
不過凌霜已經(jīng)知曉了庾殤邪修之名的真相,倒也不用急著找他。
倒是溟舟,發(fā)覺明輝的魂魄有異。
如同被稀釋過一般。
他仔細(xì)探查明輝的記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清楚的意識到,這絕對是沈程殊所為。
教導(dǎo)明輝一心向善,這是否是沈程殊讓她為前世贖罪的方法呢。
不過這魂魄又是怎么回事。
但自始至終,他仍舊在懷念燁濘。